筆趣閣 > 宮薔燕歌 >第一百零八章 此間心事付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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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皇半真不假地說出了廢帝立新的話後,房裏簡直是死寂。這種時候,沒有任何人敢開口說話,這種話任誰說出來都是十惡不赦之罪,就是謀反、謀大逆、謀叛、惡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義,還有內亂之罪。

    “你是要存心氣死哀家罷!”李太后重重地說道,說罷便倒在椅子裏倒氣兒。

    “哇——”凌宜公主見太后如此,登時就嚇哭了。魏嬤嬤上來摟她,也被她推開了。凌宜公主不要魏嬤嬤,卻是撲進了廣林王的懷抱,啜泣道:“小哥,小哥,救救母后!”

    “敏兒不哭,母后沒事。”廣林王一手抱了她,另一手輕拍她的背,不住地安撫道。

    楚皇見他們兄妹如此,原本冷着的臉上,此時更宛如結霜一般。他道:“你們好生伺候着,該宣太醫就宣,朕還有事,先走了。”

    “陛下——陛下——”李公公一壁着急,可他又不敢離了太后,只拼命給寧硯泠使眼色。寧硯泠就算就萬般無奈,也只好跟出去了。

    待回了長樂宮,寧硯泠方覺出這長樂宮靜得有理。比起在萱室殿,那不出十日,必有爭吵的地方,長樂宮簡直清淨得自由自在。

    加之楚皇不喜人打攪,凡是伺候的宮人一概進不了這書房,只在殿外候着,也只有從小兒跟着他的小春子能侍駕左右。還有先汪後宮裏的齊嬤嬤,總管着整個長樂宮。

    “你還跟着來幹什麼?”楚皇冷冷道。經過剛纔的那場風波,他的臉上竟一絲波瀾也沒有。寧硯泠心裏益發不安,他的心,如同深淵一般,深不可測。

    “我——,不,微臣……”寧硯泠心道要不是李公公那近乎於殺雞抹脖子的眼神,誰樂意來了?現在這長樂宮恐怕是比萱室殿更加危險的地方。

    楚皇也不是真心想要聽她解釋的樣子,他只半靠在圈椅裏,食指和拇指張開,扶着額角和顴弓,似乎在思考着些什麼,臉上卻沒有表情。

    說實話,說是沒見過世面也罷,沉不住氣也罷,寧硯泠方纔在萱室殿聽完楚皇這一番話,只覺得是天崩地裂的大事情。她雖然知道這對母子不時口角,可是她沒能想到連“廢帝立新”這種話也能說得出口。

    若是按照寧硯泠的想法,這種國家大事是開不得玩笑的,既然已經撕破臉,捅破了紙,說出了口。

    那麼說廢帝,就一定要廢帝。所以,她現在已經在憐憫楚皇了,她甚至覺得太后大概真的要去太廟下廢帝詔書了。

    “陛下,微臣說過會效忠於陛下,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改變的,微臣說過的話也絕不食言。”寧硯泠想了想,還是又加上了一句,“就算陛下以後,以後不能再看顧,微臣的父親……微臣也絕不背棄陛下。”

    寧硯泠說完了這段話,便閉上了眼睛。若是太后真的廢了楚皇,楚皇的下場也絕不會比陳順妃更好。自己若是執意跟着楚皇,恐怕也只是死路一條。

    可惜,爲人臣者應從一而終,君王落敗,死生相隨。這纔是父親常說的氣節。

    “哼——”楚皇竟然冷笑出聲,“方纔朕與太后不過說的全是氣話,倘若句句當真,朕早在十年前不是皇帝了。”

    “嗯?”氣話?寧硯泠早在楚皇笑出聲的時候就睜開了眼睛,此時有千百句話梗在她的喉頭。這種國本大事竟然也能拿來當作氣話說,難道你想做周幽王第二麼?

    楚皇不知道她那百轉千回的心思,只淡淡地說道:“鬧成這個樣子,真是夠難看的,也難怪你會當真了。”

    倆母子鬧成這個樣子,任誰也不會覺得好看罷。

    寧硯泠也不知道楚皇想聽什麼,她本身也不是那種特別會察言觀色之人。平生所說的話,大多也都是自己的肺腑之言,有時難免耿直得可笑,譬如剛纔的一番剖白。

    現在她知道了這不過是母子口角的氣話,但是自己方纔一番情真意切的剖白卻令她自己尷尬不已。現下只想說兩句話沖淡一下方纔的尷尬,可是一時竟張口結舌,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寧硯泠正發急着,自然也沒有注意到楚皇臉上一閃而過的笑。

    “不,是微臣愚鈍,看不出山水,以後一定改改這個性兒。”寧硯泠急了半日,還是決定老老實實地把錯歸咎在自己身上,況且原也是正理。

    “你那是直如弦罷,不能說愚鈍。”楚皇竟看着她認真道,“朕就喜歡你這性子,不用改。”

    這是在誇讚自己麼?寧硯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若是父親能聽到就好了,她強壓內心的激動,磕磕巴巴道:“謝陛下,陛下,謬讚了,微臣受之有愧。”

    “這是你應得的。”楚皇道,“朕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你要像方纔一般據實以對。”

    還未等寧硯泠點頭,或做出答覆,楚皇就問道:“朕算不算得上一個好兒子,一個好哥哥?”末了他又補上一句:“要說真話。”

    “微臣不知。”寧硯泠幾乎不假思索道,楚皇聽到這樣的回答,長眉挑起,眼眸的顏色又深了幾分。

    寧硯泠解釋道:“這個問題微臣真的不知。其一,微臣是女子,這做女兒和做兒子是不一樣的,所以微臣也不知道什麼樣兒的纔算是好兒子;其二,微臣的父母只得微臣一個,微臣既無長兄,也無幼弟,更不知什麼樣兒的纔算是一個好哥哥。”

    楚皇沒有說話,只靜靜地聽她說,寧硯泠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不過,陛下能抵住言官的壓力,召廣林王王殿下回京,解了太后娘娘的思子之心,剛纔那樣兒的情況又一句都沒有怪罪於殿下,算得上是好哥哥和好兒子了。”

    楚皇先是微微點了點頭,後來嘴角竟扯起一絲微笑,只是那微笑中略帶苦意,他道:“你說得不錯,可惜太后並不會這麼想,萱室殿裏的人大多都不會和你有一樣的想法。”

    “在她們看來,不懂事的人是朕,傷太后心的人也是朕,不孝不悌的人更是朕。”楚皇說完便是一聲長嘆。

    “陛下……”不知爲什麼,寧硯泠現在心裏生出的憐憫尤甚。

    楚皇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這個故事很長,你要用心仔細聽,但是聽完以後,你得把它們全部都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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