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宮薔燕歌 >第二百一十六章 疑是白波漲東池
    ,

    防盜

    他亮了牙牌,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道:“京都衛辦事,你家可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兒快點交出來”

    趙嬤嬤畢竟是有了年紀的婦人,雖然心裏害怕,可嘴頭上還硬,犟着道:“京都衛怎麼了我家老爺是都察院御史,你們休得亂來”

    這會兒正值晌午時分,一通吵鬧,早引了十來個街坊出來。只是見着是京都衛,都不敢上前,只敢躲在巷子口,遠遠地看着。

    趙嬤嬤瞅着圍觀的人多,想他們要敢硬闖,自己就先亂嚷起來,鬧個大家不得安生再說。

    可京都衛衆聽了她的話絲毫不爲所動,甚至連個表情也沒有給。黑老三道:“御史就算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妨礙了京都衛辦事也是照抓不誤去把你家管事的叫出來”

    趙嬤嬤硬撐到現在早就心慌意亂了,得了這話,忙不迭地跑了進去。

    巷子口的人漸次多了起來,幾個過路的也駐足,問道:“這家子怎麼了竟惹上了”話到一半,不敢出聲,只敢比個“京都衛”的口型。

    那街坊有家姓黃的,膽子稍大話又多的,這會兒悄聲說與那過路的聽道:“這家子是四年前從姑蘇搬來的,姓寧,聽說是個御史,七品的小官兒罷。有個獨生女兒,今年才十四五歲,方纔那黑老三來,大約是要找她罷”

    “七品是小了點,好歹也算官家小姐,怎麼惹上事情了”

    “不知道,那寧小姐膽子大得很,聽她家老僕說,以前在姑蘇進過新學堂的。”

    “新學堂可不就是新政頒發以後建的學堂,男男女女的,在一塊上的”

    “所以不成個體統呀這會兒惹上了京都衛,不死也要掉層皮”

    她們窸窸窣窣地,聲音稍許大了起來。京都衛中竟有七八個人齊齊轉頭,朝她們側目。他們高大,身着皁衫羅紗,領口鑲嵌了一圈灰白的皮草,竟似禿鷲一般。直看得那幾個婦人面色灰敗,不敢再言。

    白牆灰瓦,黑門鐵環。

    這寧府一看就是官宅。可是,京官的宅邸要麼在寺外街上,那連片園林,拔地成廈的氣派一看就是大官兒做派;要麼就在京都北郊,千頃良田裏矗立着一座方正大氣的宅子,內花園裏亭臺樓閣,假山瀑布,無所不有。這纔是正兒八經的官邸

    再看這寧府,窩縮在大興街衚衕,左右都不過是些小家子兒,一有事情就如方纔那般,大樹上面飛麻雀,一二十個婦人聚集在一起,或一塊兒嘰嘰喳喳,攪得頭脹腦熱的,或像現在這樣,一片死寂。

    好在寧府雖然門面上小點兒,裏面卻很深,到書房門前,更是一片清淨。寧修遠原在姑蘇任推官,四年前擢升回京,卻只是小小的御史,不過七品。仕途不順,子嗣不盛。已是不惑之年,膝下只有一個女兒,名叫寧硯泠,小字濯卿。

    好在寧修遠一心只在政事上,膝下荒涼也不以爲意。多年來只有原配夫人江氏一人,從未起過納妾的心思。他本有一胞弟,十年前歿了,留下孤兒寡母。寧修遠便將這弟妹侄兒一併接來,照顧到現在。他那侄子名叫寧思瑤,相貌隨了母親,極是清榮峻秀。現在只有十二歲,卻是淘氣不堪。

    這會兒寧修遠拿着毛筆,筆桿子在書桌上“篤篤篤”地敲了幾下,嘆了口氣,道:“阿濯,你也是大姑娘了,怎麼還這般淘氣”寧硯泠聽了,不過皺皺鼻子。她今年才十五歲,

    黑老三揮揮手,他手下的京都衛不由分說,直接綁了寧修遠就走。

    “等等你們這是做什麼”寧硯泠追出去,不顧一切地喊道,“放了我爹你們快放了他”

    她腳下一絆,向前撲倒在地上

    後來呢

    父親攙着她的小手,進了潛心書院。那白牆青瓦,那滿架薔薇,那後院老樹,一切都是那麼新奇。在課室裏,她第一次遇到那個才總角的小男孩兒。他的臉圓圓的,眼睛大大的,薄脣微翹,滿含笑意。他的名字叫做陸孟來。

    陸孟來的祖父是武宗時期的內閣首輔陸玄素。寧硯泠曾聽父親與友人聊天時提及,陸閣老的一生,少年高中,勇鬥權臣,貶官邊疆,臥薪嚐膽,捲土重來,位極人臣,堪稱天下仕子的楷模。最後激流勇退,致仕返鄉。而他的長子陸安淮,從小跟着他顛沛流離,從邊關到京都,看盡了官場冷暖,從避之不及到趨之若鶩,因此深厭官場,甚至沒有進過考場,從來只在姑蘇祖籍居住,田園牧歌。

    陸孟來和他父親不同,受祖父開蒙,倒是很喜歡讀書,也是早早地就進了潛心書院。等到新政下來,寧硯泠進書院的時候,他已經九歲,在書院裏學習了三年了。

    像他們這樣的官宦子弟早就形成了自己的小團體,可是陸孟來從來不參與其中任何一個,也不跟任何人走近。其實學生們都知曉他的身世,也有不少慕名或是受父親之命,想要和他結交的,但都被他淡淡地拒絕了。因此,雖然他在書院裏待了三年,竟和剛入學的寧硯泠一般,形單影隻。

    那時,寧硯泠算是那個課室裏第一個女孩兒。那些稚童們多在背地裏嘻嘻哈哈,有些甚至還捉弄過她她的家世普通,父親更只是一個小小的推官。小孩兒的眼色有時比大人的更凌厲,他們都不需要掩飾罷。

    陸孟來看不過眼,幫她捉過塞進課桌的青蛙,撣過撒在她肩頭的枯葉,也曾細細地整理過她被拉扯鬆散的髮辮。寧硯泠曾帶着哭腔,喊過他“孟來哥哥”,從此以後,她便只喊他“孟來哥哥”。而他,卻像小大人似的,喚她“阿濯”。

    那一年,父親的升遷令下來了。寧硯泠還在想怎麼和陸孟來告別,可是那天進了課室後,卻看見陸孟來的課桌整理得乾乾淨淨,夫子說陸孟來不念書了。陸孟來約她在虎丘見面。

    在夕陽中,他們爬上了這吳中第一山。寧硯泠的繡鞋打滑,陸孟來朝她伸出了手,可是她猶豫了一下,卻只扯着他的袍袖。後來,陸孟來說,我不讀書了,我也不參加科舉,現在邊塞告急,與其在朝堂裏與豎子勾心鬥角,不如去邊關,哪怕拋頭顱,灑熱血,不負此生是男兒。寧硯泠有些錯愕,他那略顯單薄的身子微微挺立。“阿濯,我的祖父曾經是內閣首輔,天下讀書人之中也唯獨此山最高了,可是他並不快樂,所以我讀書只爲了明先賢之理,從來都沒有想過去應試。過去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麼,眼下邊塞告急,我知道什麼纔是我該做的事了我要去投軍。此去,可能一去不回。若是,若是我平叛得勝返故鄉,我一定來找你。”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