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宮薔燕歌 >第三百一十三章 箬笠一點存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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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瑤姑娘”寧德豐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叩了兩下,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道,“她可是這品月司的花魁。”

    “花魁”寧思瑤叫這個稱呼給弄糊塗了。他根本不知道這品月司是什麼地方,可是“花魁”二字他確實在戲文上聽過的,譬如那“賣油郎獨佔花魁”細細想來,這稱號似乎和那青樓煙花地有關

    寧思瑤心內“咯噔”一下,登時面色大變。寧修遠治家甚嚴,倘若被他知道自己竟來了這等煙花之地,怕是要家法處置他眼前復又亂轉過姚氏那雙失望的眼眸,心下又慌又亂,自己怎麼竟跟着寧德豐來了這種地方

    “你你”寧思瑤想發作又怕張揚,手指舉起來還是放下了,他嚥了口唾沫,聲音顫抖着問道:“你帶我來的,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品月司啊,教坊”寧德豐見他神色大異,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便道,“叔叔從沒來過這等地方”、

    這“教坊”二字是什麼意思,寧思瑤還是懂的。

    教坊,便是青樓煙花之地了。只是這教坊有別於民間的青樓,乃是官家的青樓,進出的都是宦門子弟,而這歌舞樂伎都是那獲罪之臣的家眷,罰沒民籍,充入此處。

    沒想到寧德豐竟帶自己來了這煙花之地,寧思瑤此事心中無限懊悔,只恨不能轉身便走了。可自己終究是踏了進來,即便現在立時走了,自己也不復以往。

    寧德豐瞧他神情頹喪,便醒過味兒來,這寧思瑤白長了一副風流俊俏的模樣,竟是個沒有性兒的炮仗,從未來過此等煙花之地罷這會兒約莫是腹中那些酸腐書籍在作怪,鬧得他心下不安生了。

    於是,寧德豐悄悄兒貼上寧思瑤的肩頭,貼着他的耳旁道:“叔叔不必掛懷,此地因人而異。那末等好色之徒來了此地,自然滿腦子下流荒疏的念頭。而在那上等文士眼中,不過是戲謔一笑、遊戲人間之處。你我叔侄雖不敢自比爲那些文人雅士,但是也不至於落入末等之流。”

    他口裏說着,又在寧思瑤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叔叔且放寬心,男人在外應酬,這種地方遲早要踏足的,只要自身行得正坐得端,必然能出淤泥而不染。”

    寧思瑤知寧德豐此番不過是搪塞安慰之語。可是他突經此事,心下大亂,一心只求安慰。寧德豐這番言語雖不大濟事,卻也寬慰不少。罷了,既然來了,難道還能轉身就走麼寧思瑤這麼想着,勉強坐定在位子上。

    這品月司大約有五層,和江畔樓相似,大堂正中有一道樓梯盤旋而上,取“青雲直上”之意。另外,這品月司樓內四處都是綵綢繁花的裝飾,和江畔嘍相比,富麗之餘,更多了幾分柔媚。

    方纔有人叫喊了一聲“初瑤姑娘出來了”,整個大堂裏便是一陣騷動,人人都往那樓上看去,想一睹這初瑤姑娘的芳容。

    只見樓上如瀑布般投下數十道綵綢,更有數十個童男童女順着綵綢滑了下來,每一個都是粉雕玉琢的白娃娃,他們奶聲奶氣道:“恭迎初瑤姑娘”

    這時,從穹頂上緩緩降下一片月白色的煙羅紗,從下邊兒望去,竟如雲霧一般。那雲霧裏有一個女子的姣美的身姿,只是影影綽綽看得不真切。

    待那煙羅紗降到二樓的光景,忽然四下裏聲樂大噪,撥開雲霧,只見一條七彩綢作了個鞦韆,上邊兒裝飾了各色花卉,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正坐在那鞦韆架上。

    在場的人無不倒抽一口冷氣,那少女鮮明嫵媚,梳着雙鬟,眉間更有一個紅點,宛如九天之上降下的仙女。

    “美,太美了,世間竟有如此美人”寧思瑤不禁喃喃道。他這會兒已經看呆了,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而自己又是何人。

    這天地間的一切在這少女面前彷彿都失去了顏色和生氣,衆人的眼裏心裏,俱只能看到這少女。她便是這教坊品月司的花魁初瑤。

    這品月司是教坊,自然民間的青樓不同,並沒有鴇母,而是由一個精明強幹、年約三十多歲的女子擔任司寶。寧思瑤聽這品月司上下的歌舞樂伎並小廝雜役都喚她作司寶大人,或是周大人。而那些身份地位頗高的世家子弟則喚她作周嬤嬤。

    這周嬤嬤一身紫青衫,頭髮梳得一絲不亂,不像這教坊裏的司寶,倒像是簪纓世族裏的教習嬤嬤。她笑着對衆人道:“諸位公子,如有準備墨寶,可相贈於初瑤姑娘。老規矩,初瑤姑娘會挑看得中眼的回禮。”

    這做派倒似以文會友,全沒半點兒青樓煙花之地的習氣。

    寧德豐笑道:“聽說初瑤姑娘頗通文墨,原本出身武將世族,因父輩在邊塞上戰敗獲罪,這纔沒籍充入這教坊。”

    “她這份風雅,至死不變,即便在這教坊之地,也須得按她的喜好來。”寧德豐感嘆道,“不過小侄於這文才書畫上卻是略輸一段,從來未得她青眼。”

    寧思瑤聽了笑道:“要得初瑤姑娘青眼,又何必文采書畫出衆”

    “哦”寧德豐眼前一亮,“叔叔的意思是”

    “你且與我取筆墨紙硯來。”寧思瑤笑道,竟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寧德豐連忙喚了小廝取來筆墨紙硯,只見寧思瑤提起筆,登時在那紙上筆走龍蛇,一蹴而就。寧德豐看去,竟是一副山水畫,遠山青黛,江水中流,有一小舟,舟上似立一人,卻是形影相弔。

    那墨色氤氳,竟有煙雨朦朧之態,另書一古人詩,乃是前朝文天祥的過零丁洋,有道是:辛苦遭逢起一經,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裏嘆零丁。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寧德豐一眼看去,這筆法畫技俱是平平無奇,可這畫這詩,配合上初瑤姑娘的身世,竟是叫人落淚。

    “好好”寧德豐撫手嘆道,“叔叔畫得好寫得也好”待筆墨稍幹,便差了小廝送到樓上去給初瑤姑娘過目。

    不過片刻,只聽周嬤嬤道:“各位公子不必再送了,初瑤姑娘已經選出了今晚的頭籌。”只見她手拿紙卷一抖,正是方纔寧思瑤所畫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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