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宮薔燕歌 >第三百三十九章 情知日夜不可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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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修遠此番下獄,寧硯泠急得無法,可是他自己卻只道是在破釜沉舟。

    可是寧硯泠卻對告訴他:“爹爹和娘,阿瑤和嬸孃,都回去罷,回到過去悠閒自在的日子裏去。”

    聞得此言,寧修遠登時大驚,他伸手想攥住寧硯泠的袖子。可是手臂上的鐵鏈猛地一拉扯,他喫痛不住。儘管面目都疼得有些猙獰,他卻還是抵死咬牙問道:“阿濯,你說的這是什麼意思你說的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此刻的他猶如一頭咆哮的野獸,完全不見平日溫文儒雅的大學士樣子。劉一保本沒有見過寧修遠,在他的臆想中,姐姐的父親應該也是一個清雅的儒士。

    可是今日在這詔獄中劉一保見到的卻是他這副落拓的樣子,現在又情緒失控地大吼大叫。劉一保心裏不免有些失望,更擔心他嚇到寧硯泠,心裏更生出些不滿來。

    這會兒便顧不得什麼尊卑上下,直言勸誡道:“寧大人,稍安勿躁,且靜下心來聽一聽娘娘的話罷”他聲音不大,卻執拗有力,透着壓不倒的剛強。

    寧修遠是讀書人,骨子裏對寺人是萬分瞧不上的。這會兒被一個閹宦近似於當面申斥了一番,他既驚又氣。可是轉一念想到眼下自己被縛在這裏是個階下囚,不免萬般心灰意冷,連反駁兩句的勁頭也提不起來了。

    寧硯泠瞧出寧修遠的面色不妥,然而她不顧上調停父親與劉一保之間的事情。時間緊迫,她須得在這一趟裏說服父親致仕返鄉。

    於是,寧硯泠扭頭拍了拍劉一保,示意他莫要再出聲,轉而又對寧修遠道:“爹爹,阿濯的意思是眼下無計可施,爹爹唯有致仕才能保住全家”

    聽得“致仕”二字,寧修遠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寧硯泠看得分明,他眼中輪轉過驚訝、忿怒,還有不甘。她知道父親苦讀多年,一心想爲國效力,忠君之事。

    如今好不容易入了閣,眼看多年所求唾手可得。在這當口叫他致仕,就好比在一個人登上百丈高臺,摘星攬月之際,陡然抽去了他腳下的臺階。

    不僅多年以來的汲汲所求一瞬間便化爲那水中月,鏡中花,整個人連同所有的希望都會隕落泥沼,此生絕無東山再起的可能。

    寧硯泠這話雖是說出了口,只覺得滿心苦澀。她從未想過是自己親手打破了父親所有的理想與抱負,在那一剎那,她甚至覺得是自己話語如刃,弒殺了自己的父親。

    從今往後到餘生盡頭的每一天,父親不過是活着而已。

    “爹爹,我知道你絕不能接受,你打我罷,你罵我罷。我也沒有辦法了”寧硯泠擡起眼眸,那雙眼裏已經蓄滿了淚水。

    寧修遠的面上最後定格在難以置信的神色,他的嘴巴長得很大,可是幾乎發不出一點聲音。凌公公和劉一保在一旁,連喘氣都不敢大聲。

    半晌,寧修遠頹然道:“沒有其他辦法了麼”

    “沒有了”寧硯泠狠狠心,吐出了這三個字,彷彿會灼燒喉嚨一般,每個字都被她吞了一個音。

    寧修遠突然坐直了身子,眼中閃出精光:“不可能,不可能”

    他搖頭道:“這絕不可能,我們怎麼會落到如此田地阿濯,你年輕不知事,是不是被什麼人說了什麼話給嚇住了”

    寧硯泠握住父親的手,強他冷靜下來,自己硬起心腸道:“爹爹,爹爹你可看看罷”

    “你道這裏是什麼地方這裏是詔獄你還記得你是爲着什麼進來的麼”

    “不是受邊關戰事的牽連,也不是葉家帶累你,而是朝臣彈劾你”

    “他們彈劾的不是你爲葉家說了那幾句公道話,他們說你和葉家勾結”

    “邊將結交近臣”說出了這六個字,寧硯泠已是痛苦萬分,“爹爹,朝堂上的事情你比我更懂,邊將結交近臣,這意味着什麼”

    寧修遠的嘴脣翕動了兩下,終究喃喃道:“邊將結交近臣,有謀反意,其罪當誅,夷其三族。”

    寧硯泠見父親這個樣子,心中雖是百般不忍,然而此時只宜趁熱打鐵,一旦寧修遠遲疑反覆,那便前功盡棄了。

    “不錯。”寧硯泠點頭道,“爹爹說得正是。事情鬧到如今這個地步,已經很難轉圜了。我也不知道爹爹在朝中究竟得罪了何人,那人竟能勾得滿朝上下一起彈劾爹爹,還給爹爹按這種罪名爹爹,你心裏可有數”

    寧修遠的嘴脣都有些發白,他替葉家講了兩句公道話,就惹來這種禍事,那必然是葉家的對頭陷害的他。葉家的對頭只有祁家,然而祁家不過是邊關上的武將,在朝中哪有什麼勢力有勢力的是祁家背後的人內閣次輔梁弼

    而梁次輔的背後,便是楚皇

    到了這個時候,寧修遠也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了是誰把他投入詔獄的到底是不是楚皇的意思他們父女兩個對楚皇來說到底算是什麼

    “阿濯,你老實告訴爹爹,你怎麼會來這裏是誰讓你來的是不是陛下”寧修遠的聲音有些發抖。

    前幾日滿朝上下彈劾他的時候,他還未曾感到害怕。

    幾日前他被投入這詔獄的時候,他也不曾如此害怕。

    即便是這幾日在獄中,他也不知害怕是何物。

    然而到了今時今日,他真的開始害怕了。

    君爲臣綱,身爲臣子,死於社稷並非爲死,倘若被君王所背棄,那纔是真正地死去了。不僅是他,還有他的阿濯,都將陷入絕境。

    寧硯泠沉默了,實際上連日來她都沒能見到楚皇。現在的她已經不能再自信地對父親說:“爹爹一定會沒事的,因爲陛下答應過我,一定護爹爹周全。”

    寧硯泠沒有回答,可是寧修遠已經從她的眼裏看到了答案。

    苦讀多年,謀劃了多年,拋棄了曾經的氣節,追隨了景正隅,還把唯一的女兒送入了宮中。

    到後來入了閣,阿濯也冊了九嬪,如今還懷有皇嗣,阿瑤又中了進士,還是二甲第一名。

    阿瑤,還有阿瑤

    “阿瑤怎麼樣了”寧修遠彷彿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只要阿瑤沒有事情,寧家就還有希望。

    可是寧硯泠的話連他這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給打破了:“阿瑤前些日子在教坊處吵鬧,被人給告到了京都衛。南鎮撫司算了他一個行爲不端,已經將他收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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