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宮薔燕歌 >第三百六十九章 枯蝶獨影難翩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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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硯泠叫李太后的話嚇得渾身一激靈,只從小杌子上跌了下來,滾到一邊。寧硯泠隨即翻身跪下,給李太后磕頭道:“微臣不敢,求娘娘莫開玩笑。”

    李太后笑道:“哀家說正經的,你又不敢信,真是老實孩子。”

    陳嬤嬤在一旁道:“瞧把這孩子唬的,寧大人看到該心疼死了。娘娘就開個恩,放她回去歇着罷。”

    得,李太后對寧硯泠笑道:“你這個孩子,心實喫虧,早些兒回去歇着罷。”

    寧硯泠得了恩典,忙謝了恩,就朝外走。轉身後,她聽見陳嬤嬤對太后道:“娘娘也早些兒休息罷,明日還要召見那景夫人呢。”

    回到房間,寧硯泠驚覺自己的腿都軟了。今兒聽太后娘娘說話,實在是太不防頭了。她一壁擔憂,雖然李公公早認了自己是他們的人,可是今天的話,句句都是後宮祕辛罷。自己聽了個全套,難保以後不出什麼岔子。

    她搖搖頭,勉強支撐着卸了殘妝。今兒晚上鬧得晚了,綠袖那屋都閉門了,她自然也出不來。寧硯泠自己倒了水,洗漱一番後,便上牀歇息。

    初冬時分,夜晚漫長寂靜。她在枕上輾轉反側,方纔陳嬤嬤的最後一句話竟兀自在耳畔徘徊。

    景夫人,是景閣老的夫人罷。這個時候召見景夫人,莫非是議親難道皇后的人選定了景閣老的女兒

    寧硯泠越想越覺得合理,景閣老和國舅爺是姻親,在內閣又獨樹一幟,聽說和陳首輔不對付,也不站梁弼的邊兒,更沒聽說過他有結黨營私的事兒。可是說,景正隅這麼多年,都是在單打獨鬥。至親至疏,太后選他家女兒都沒有錯。

    寧硯泠突然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祕密,若是此時橙心在側,兩人一定要說到天光。可惜,橙心已經走了。原來所謂的寂寞就是,當你發現了一個祕密,卻連個說的人都沒有,渾身每一道骨縫裏都癢起來,心裏卻是空空蕩蕩

    果然,次日上午,內閣文華殿大學士景正隅之妻,景夫人年氏來給李太后請安。

    議親之事,公主本該避嫌。但是,今兒又不算是正式地議親。所以,張太妃也在,公主也在,寧硯泠也樂得從旁看看。

    景正隅也算是少年得志,聽聞他當年才十二歲,下試大比,便是第一,得了解元。七年後,他上京都貢院參加會試,又是第一,得了會元。而後是殿試,面見先皇,他相貌堂堂,年少英俊,更兼對答如流。毫無意外的,成了狀元。

    連中三元,選入翰林院任編修,十九歲的景正隅輕輕鬆鬆,就得到了旁人寒窗十幾年都得不到的東西。相信他初進翰林院的那一刻,必是志得意滿,滿心憧憬。

    可惜,宦海沉浮,遠比無涯的書海更難渡。他歷經十數年波折,最終竟是靠着將妹妹嫁給了國舅公的妻弟以後,纔開始發跡,入閣。

    外頭那起人是最難纏的,心順了說得比什麼都好聽。心不順的時候,說得比什麼都腌臢。他們可以豔羨一個十九歲的青年連中三元,但是不能接受一個三十多歲的翰林入閣。

    漸次各種難聽的話都流傳了出來,有說他靠裙帶關係上位的,還有說他賣妹求榮的李寶耀的小舅子能是什麼好貨色呢不是一家人才不進一家門呢更有那油嘴滑舌的,直唱了一段戲文“怕是孫仲謀罷,把那尚香嫁了劉皇叔”

    若是其他讀書人,橫遭這麼些毀謗,難免羞憤。可是景正隅任由外邊兒洪水滔天,他依然只做自己的本份工作。更難得的是,他爲人極度正直。

    那幾年,陳首輔攝政,半朝盡是他的黨羽,景正隅也不去攀附;粱閣老是楚皇的帝師,前途無量,景正隅也未顯出趨炎之意。

    楚皇幼年登基,朝政盡歸陳首輔把持,朝中大臣有的甚至奴大欺主,凡事只知會陳首輔,而不知有楚皇,內閣也樂得直接裁決。只有景正隅,入閣後,凡有奏摺,先票擬,再送楚皇處。楚皇年幼時,景正隅還會一個字一個字地將奏摺並票擬的內容讀給楚皇聽。

    他這般正直,自是清流,不容於朝野。寧修遠剛來京都那兩年,寧硯泠也時常聽得父親提起景閣老的爲人,故內心對景正隅頗有幾分好感。今日得見景夫人年氏,更是氣度不凡。

    想來她女兒能得選皇后,她也該是奔四十的人了。可是保養得宜,看起來宛如三十一二的樣子。只見年氏相貌秀美,倒頗有幾分張太妃的影子。

    寧硯泠想,能長成這個樣子的,多半也是和張太妃是一類人,且聽聽她是怎麼說的罷。

    李太后一見她就喜笑顏開,還叫她“不必如此多禮,大家就快是一家人了。”年氏不卑不亢,並沒有面見太后的瑟縮,也沒有因女兒中選而趾高氣揚。臉上常掛着淡淡的笑,不說話的時候也含着笑意。

    今天明面兒上是年氏來給太后請安,實則就是議親前雙方的試探。故太后一上來就問道:“家裏孩子們可好怎麼不帶來”

    寧硯泠心道,景小姐既然是皇后人選,自有內廷去她家相看,年氏又如何會在今天這種場合親自帶女兒來給太后相看

    只聽年氏道:“謝謝娘娘關心,孩子們都好。只是今日他們的先生做壽,得先去一去,以全師徒之禮。沒的叫娘娘等着,便不帶了來。”這話說得大方,既是先生壽辰,那麼景家的公子小姐去賀壽,只能說明他們尊師重教,是個懂禮數的,也合了景閣老一貫在朝中的清流身份。寧硯泠聽了,只在心裏讚歎年氏的話術。

    李太后聽了,果然笑着誇道:“早知道景卿家教子有方,孩子們都這麼知書達禮。”說到這裏看了一眼凌宜公主,又對年氏道:“哀家只希望敏兒也能如你家女孩兒一般,就好了。”

    年氏聽得太后的話頭已經是明明白白奔着她女兒去了,便笑道:“娘娘謬讚了,小女不過虛長公主殿下幾歲,才稍稍好些兒。臣妾看着公主殿下甚好,小女這般年紀的時候,還只知淘氣。”

    “孩子哪又不淘的我這敏兒也淘得很,不過今日能安安穩穩地坐一會罷。”太后笑道,“你家女孩兒好得很,若能進宮伴着哀家,哀家定當她是自己的女孩兒一般看待。”

    這議親的話頭已經拋出來了,寧硯泠只豎起耳朵,聽這年氏是如何接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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