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宮薔燕歌 >第三百七十六章 泣淚深染石榴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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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皇修長的指尖撥弄着面前的茶盅,緩緩地,他道:“你這裏怎麼連副棋都沒有”

    “啊”寧硯泠一時沒反應過來,只對上楚皇那略帶戲謔的眼神,“陛下您說的是圍棋啊”她記得好像是有一副的,剛進瑤華宮那幾天,綠袖整理東西的時候翻出來過一副。只是,現在放哪兒了呢

    寧硯泠正想着,便起身去尋,她開了箱子櫃子,終於找到了那副琉璃燒製的圍棋。這當然和長樂宮書房裏那副和田玉製的圍棋沒得比,不過聊勝於無。

    棋子是有了,她又從書桌旁拿出了棋坪,問楚皇“陛下,擺在哪裏”

    楚皇用眼神示意她:“就擺在桌邊罷。”於是,寧硯泠將棋坪置於桌邊,二人對坐着。楚皇捻起一顆棋子,放了下去,兩顆、三顆黑子、白子頃刻間便擺出了一個殘局。

    寧硯泠有些摸不透他的意思,卻聽他道:“五步以內,你看要怎麼結束這局棋”寧硯泠便湊上去瞧,黑子白子看似勢均力敵,別說五步了,五十步內能分出勝負就不錯了。誰知道這局勢會變得怎麼樣呢

    她搖搖頭,道:“微臣不才,還請陛下指點。”

    卻見楚皇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神忽然變得凌厲起來,一拂袖,竟將這滿盤的黑白子盡數掃落在地上。雖然地上鋪着極厚的四合如意錦紋短絨毯,可是棋子間的玎鐺聲還是攪得寧硯泠心下一驚,門外也響起了窸窸窣窣的動靜。

    最後一顆黑子還在白子間轉動,寧硯泠一時看愣住了,她不知道楚皇爲何這樣做,她更不知道自己是否哪裏又惹怒了這位天下之主。

    於是,她磕磕巴巴地開口道:“陛下,陛下這是”

    “這是在教給你,欲速則不達。”楚皇冷冷道。

    欲速則不達欲速則不達寧硯泠心裏漸漸升騰起一股遲來的怒意,叫我在五步內結束棋局的人是你,現在說欲速不達的人又是你,即使帝王心意不可揣度,可是如此反覆無常,叫人如何自處

    “微臣並沒有貪快”她小聲道,又帶着幾分執拗。

    “那麼朕問你,你不想讓你父親入閣,到底是真心還是私意”楚皇問道。

    寧硯泠愣了一下,隨即低頭小聲道:“一半是真心,另一半也確實有私意。”

    “朕知道,現在的內閣景大人和梁大人鬥得厲害,你私意你父親,也無可厚非。”楚皇道,“可是你父親的升遷,也非朕一力所至。有人想讓他上去,現在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楚皇頓了頓,竟俯身從地上拾起一顆棋子,放在寧硯泠的手中,道:“眼下時機並不成熟,若是朕執意扭轉,就如同不按常理下棋,除了打亂這盤棋之外,不會有更好的後果。”

    寧硯泠聽完楚皇的話,臉色煞白。“也非朕一力所致”很明顯是有所指了,難道父親另外結了黨所有的事情似乎被一根無形的線串聯起來

    父親上京之後,從沒有去拜謁過業師陳俁復,卻受到陳俁復當衆的讚賞。

    自己剛過了初篩,父親就升了僉都御史,劉一保打聽回來,朝里人都說是陳閣老提拔的那陣子陳閣老的車常常停在寧府後門口。

    她又想起劉一保那會兒拖長了嗓子說道:“景閣老就算想當首輔也不能當光桿司令啊,總得有些自己的人吧。”

    父親到底是結了某位大人的善緣啊現在那股力量扭成了一股繩,竟要把父親送入內閣。呵呵,剛正不阿的父親,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啊

    寧硯泠先是驚恐,然後是臉色慘白。等這些事情都捋順了以後,取而代之的就是羞愧。是的,她羞愧難當,她那清流的父親,一面教導着她忠孝節義,一面忙着自己投機倒把。

    就在昨天,她還以爲是自己陷在這後宮,父親又被困入內閣。到頭來父女倆都不知是誰制約了誰,誰帶累了誰。

    現在想想,自己入選冊嬪,父親升遷入閣,只怕是求仁得仁

    她握着那顆棋子的手,不由得收緊了又收緊

    楚皇看她面色不佳,並不知她心中的地動山搖,只當是被自己唬住了。閃爍的燭光照在寧硯泠的面上,直映襯得她目光微動,雙頰泛紅。

    楚皇不覺心中一動,便開口道:“朕方纔話說重了。其實你擔憂你父親,也是人之常情。”

    寧硯泠正暗自羞愧,忽然聽得楚皇這般溫和體貼的話語,胸中不禁涌起一陣酸澀熱氣。

    此時,夜已經漸深,那對高高燒着的紅燭也已流下滾滾熱淚。

    “你放心,你既然發誓效忠於朕,朕也定當信守諾言,看顧你父親。”楚皇看着寧硯泠,緩緩道。

    天子之諾,自當一言九鼎。寧硯泠不疑有他,心中雖仍爲父親的所爲感到羞愧,可是眼中滿是感激。她暗自起誓,爲人子者死節於孝,爲人臣者死節於忠,得明君如此,死又何妨

    燭光微動,外頭響起輕輕的叩門聲,竟是尚寢林嬤嬤。寧硯泠親去開了門,林嬤嬤帶着一個才留頭的小少使進來,對寧硯泠笑道:“德嬪娘娘,夜已深了,早些兒伺候陛下安寢罷。”

    說着,她四下裏看了看,發現了那散落一地的棋子,便指揮那小少使都一顆顆拾了起來。林嬤嬤雖然嘴上不說,可是看寧硯泠的眼神又帶了幾分不悅。寧硯泠知她是太后娘娘的人,故只得忍耐着些。

    可是,林嬤嬤拿這份客氣當成了福氣。她雖不好對寧硯泠說什麼,可是對那小少使益發頤指氣使起來,頗有幾分指桑罵槐的味道。那小少使才收拾了地上,林嬤嬤又立刻遣她拿了把燭剪去剪燭花。

    可憐那小少使不過七八歲大,瘦小身量,還沒有燭臺高。這會兒她踮着腳,費勁兒去夠。寧硯泠看了便道:“剪那個做甚,既快安置了,回頭便熄了罷。”

    “不可,不可。”林嬤嬤一聽,忙擺手道,“陛下頭一次歇在娘娘這裏,照規矩這紅燭是要燒一夜的,可不能吹熄了。娘娘千萬留意”

    寧硯泠聽了一愣,只得點頭應着。楚皇不喜林嬤嬤在這裏絮絮叨叨的,便看了寧硯泠一眼。寧硯泠會意,裝着睏倦的樣子,道:“謝謝嬤嬤指點,這會兒夜深了,外頭風大,嬤嬤還是快些兒回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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