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熱鬧鬧的元宵節過去了,留下的是下層百姓這半年的談資和偶爾憶起時的會心一笑,人們重又開始爲了生計奔波,而三清觀也恢復到了平靜,每日十幾香客,既不會雜鬧,也不顯空寂。
元宵過後,玄清不顧狐狸的不願,把她送到了山下陳映處,每日裏與村裏的孩子一起在陳家識字、唸書,沒兩日,狐狸便一改往日的怠懶,喫過早飯,便積極的往山下跑,再也不用玄清每日去送。
林家嶴的林大磊也很是佩服陳映的學問,而且也願意多與玄清接觸,便把丫頭也送到了陳家,一羣孩子朝夕相處,玩耍學習,沒幾天便成了知己好友。
狐狸畢竟是已開靈智,雖然玄清不允許她在人前說話,但彼此間的交流卻也無礙,孩子們純真的以爲天地間的動物本該如此,而大人們雖背後議論精怪之言,但明面裏卻誇獎玄清不凡,果真神仙所屬,連養的靈物都能成仙。
玄清也喜歡與孩子在一起,有時得空,便也給他們講一些鄉野趣談,一點點灌輸一些正道之理,不爲說教,只是想培養他們一點正氣。
這種悠閒恬靜的日子,並未持續太久,正月底,有寧王府上的太監親來給玄清送上請柬,邀請他參加二月二的法會,一羣人打着依仗,步行上山,持禮甚重,與先前那耀武揚威的僕役有着天壤之別。
玄清本就想前去法會,看看靜安公主有何手段,此番相邀,正中下懷,玄清故意斟酌片刻,方纔欣然應下,明顯看到,爲首的太監鬆了一口大氣。
王府太監也未久留,見玄清應約,便尋了個藉口,匆匆下山,迴轉覆命,玄清手裏拿着素淨的請柬,站在觀外,目送一行人遠去,心中一點點推演,久久未曾迴轉。
二月二,龍擡頭,民間認爲,二月初二這天,蟄伏一冬的神龍便會醒來,之後方能春雷陣陣,春雨綿綿,萬物方蘇,所以二月二也被稱爲少陽之日,這日出生的嬰兒,自帶貴氣,往後前景,貴不可言。
玄清安排好了道觀事務,仍請了燕六幫忙打理,又把狐狸託付給了陳映,這才腳踏青雲,往商都而去。
商都城內,元宵花燈大多已拆,只有中心的魚躍龍門燈山還矗立在那裏,街上身着道袍、僧衣的道士和尚,比往常多了許多,一個個神情淡定,努力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慢悠悠的往奉天門匯聚。
法會是巳時一刻舉行,會場設在王宮道濟殿,辰時初,前來赴會的已是絡繹不絕,不僅有常見的和尚、道士,還有打扮怪異的喇嘛、,其中竟還有遠處西方的拜火教徒,看得圍觀百姓,嘖嘖稱奇。
玄清身爲朝廷現今品級最高的敕封真人,卻一點也沒有“道門領袖”的自覺,沒有押着時辰,最後入場,而是混在一羣普通的教徒之中,來到奉天門外。
城門前有一身着鬥牛的大員,正是上元天官祭典上,宣讀奏表的那位官員,玄清聽旁邊之人議論,才明白此人是總管寧王府事務的長史,雖然只是五品官員,但卻是寧王輔相,就算寧地的布政使、按察使見了,也要退避三舍,乖乖低頭。
玄清將請柬遞給了查驗的綠袍官,那官面無表情,卻淡淡將嘴角上揚,似笑非笑,頗爲詭異,他先是看了玄清一眼,普普通通的裝扮,一身素淨的陰陽道袍,面黃無須,頭上挽了個道纂,帶着南華巾,臂彎處搭着拂塵,千百方士中,其貌不揚。
而後打開了請柬,當看清上面的文字時,身體不自主的一顫,忙擡頭問道:“你不不您是玄清真人?”
“正是貧道。”
那人在請柬和玄清身上來回打量了好幾次,不敢相信眼前這樸素的道人是朝廷新封的真君,但又不敢否認,怕將真人得罪,傻傻的愣在了那裏。
玄清等了一會,見此人沒有什麼反應,於是問道:“這位大人,貧道可否能進了。”
“啊”那人回過神來,卻沒有放行,而是轉頭看了眼不遠處正與他人寒暄的陰長史,緊張的回道:“真人稍等,下官去請陰長史來”說完,疾步向那處跑去。
玄清無可奈何,只能等待,見那人先是將請柬交於陰長史,指着玄清說了一句,然後低頭等上官訓斥,但陰長史卻沒空理會他,快步來到玄清身邊,躬身行禮,道:“下官見過玄清真人,方纔多有得罪,真人海涵”
玄清稽首回禮,笑道:“無妨,剛纔那位大人也是職責所在。”
“真人不怪便好,寧王爺還想派人前去親迎道長,卻沒想到真人竟然這麼早便到了。”
旁邊的一衆方士原本還不解何故陰長史如此客氣,當聽知面前之人是朝廷新封的二品真人、名義上的道門領袖時,一個個開始議論紛紛,其中也有幾個,忙上前與玄清見禮,但大多數只是觀望。
不管道士、和尚還是喇嘛、,能受邀參加法會,那一個個都心思縝密,一個品級最高的玄清真人,一個勢力最大的離恨宮主,今日裏必定會有一番龍爭虎鬥,張長陵佔盡地利,又有寧王在後,加以人和,多數人並不看好玄清,怕引火燒身,傷及己身,而與玄清見禮的幾人,或多或少與離恨天或者張長陵有些過節,交好玄清,或許以後有線生機。
“真人,下官還要在此迎接諸高士,不能陪同真人入宮,萬望海涵。”
玄清擺擺手道:“無妨,無妨,貧道自去便是。”
“那如何使得”陰長史叫了一聲,轉頭看向方纔那綠袍官,吩咐道:“你親自陪同玄清真人入宮,不可有一點怠慢,若有差錯,定斬不饒。”
那官嚇得忙匍匐在地,連連叩首,口稱“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