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尚火急火燎地鑽到了衛生間,撥通了王研東的電話。
“王總,飯局本來喫得很是順利,卻不想回春藥業不知道通過什麼渠道,把青城日報社的卓峯給請來了,這場子有點壓不住了。”
“什麼?卓峯?他怎麼來了?”王研東正在好整以暇地喝着茶,聽到這句話,驚得他一口就把嘴裏喊着的茶水噴了出來,溼了一桌子,剛沏的這壺碧螺春眼瞅着是不能要了。
“我們事先也不知道他會來,王總,要不要撤了算了?有他這個真記者在場,幫着對方說項,好多事兒咱們都沒法說透,也沒辦法下手。”
“讓我想想,”王研東皺着眉頭,站起身來,在客廳中踱了幾步,道,“卓峯名氣是大,但名氣也不能當飯喫,他畢竟資歷還是短,當記者也就一年多,我找個老記者幫咱們撐下場子,就不信壓不住他的氣焰。”
“王總,這次,找誰?”
“老規矩,遇到電視臺找報社,遇到報社找電視臺,稍等我片刻,我馬上帶着人就到。”王研東說完,稍稍沉吟片刻,摸出手機就開始撥打電話。
對於回春藥業這頭已經被薅過一次的肥羊,他實在是不想放過,他還想努力一把,再試試。
底牌不僅對方有,自己也還是有一些的。
“王總,等你好消息。”
“放心吧。”
周子尚掛了電話,自信復又升上面前,龍行虎步地就回到了座位上,一邊落座,一邊給一臉頹色的齊曉樂、尤勁松、童樂打着眼色,暗示道:事情搞定了。
齊曉樂衆人收到信號後,那顆本已被卓峯反覆蹂躪得快碎了的小心肝,又變得堅強起來,神態面貌瞬間就一掃之前的萎靡,變得積極樂觀起來。
這次,齊曉樂直接上馬,舉起酒杯主動進攻道:“蘇總,不管此事能否順利解決,但起碼咱們相識一場,相識便是有緣,我也敬您一杯。”
兩人剛剛乾完,童樂立刻補位,也舉杯敬酒,道:“蘇總,祝您生活上和和美美,事業上平步青雲,旅途上一路順風,我敬您一杯。”
然後,就是酒鬼周子尚……
僅僅一個電話的功夫,對方的精神面貌就大變,開始轉守爲攻,卓峯三人甚是有些疑惑,也不知道對方還有什麼依仗。
琢磨歸琢磨,對方眼前這輪攻勢必須得瓦解,萬不能讓對方把己方主將給灌醉。
卓峯和蘇星海趕忙舉杯迎了上去。
“哈哈,齊編輯,一看你就是女中豪傑,來,咱們喝一個……”
“哎呦,這位兄弟,一看你就是酒中豪傑,來,咱們喝一個……”
尤主編已經被灌醉,退出戰團,正好三對三,兩撥人你來我往,進退有序,菜沒喫多少,酒反而喝了很多。
身在酒店自然酒水管夠,但是祝酒詞兒卻是越說越少,越說越沒譜兒,到了最後,什麼面熟面善屬相年齡工作事業都往這上面扯,都能喝上一杯,有時候乾脆就不說什麼了,一切都在杯中酒。
直到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主食都上好了,屋外這才走進來兩人。
爲首的正是那全國輿論報道網自封的總編王研東,此刻正搖着小辮子,引着一位風流倜儻的帥哥往裏走。
齊曉樂衆人一見,大喜,援兵終於來了。
蘇明遠、蘇星海望着兩人則有些驚愕,摸不清路數。
卓峯稍稍驚詫片刻後,就有些哭笑不得了。
因爲,來的又是熟人。
齊曉樂率先迎了出去,介紹道:“蘇總,蘇主任,卓記者,這位是我們網站總編王總王研東,不好意思,剛有點事,路上耽擱了,這位是……”
“這位是青城電視臺第一現場記者林超。”王研東接過話來,微笑着,給大家介紹着,心中暗暗得意,得虧兄弟我口才了得,臨時搬來了個救兵,否則這場飯局恐怕是要徹底黃了。
但,也僅僅高興了幾秒鐘,形勢瞬間逆轉,急轉直下。
“卓峯,你怎麼會在這兒?”林超環顧了一圈酒桌,赫然發現卓峯在列。
林超今天身着一件灰色夾克,挎着一個皮包,頗有些潔癖的他,身上染了些許灰塵,卓峯估摸着他剛從現場或者會場回來。
“哎呦,林超帥哥,你怎麼會來這兒?”笑着,打趣着,卓峯迎了上去。
他覺得這事兒越來越有意思了,也越來越有趣了,這地方都能遇到老熟人林超。
王研東愣了,小辮子也不晃悠了,但瞬間也就反應了過來,電視臺報社一家親,記者們互相認識太正常了,而且在這個場合,兩人認識也不是什麼壞事,只要林超羈絆住卓峯,那個卓峯也不好再拆臺。
一來二去,搞不好事情就能談成。
而且,還可以讓林超探探卓峯的底兒,看看卓峯和對方關係到底有多深,能否賣個面子給己方,大不了錢到手也分他一部分。
想到這裏,他心中稍定,忙招呼道:“哎呦,兩位大記者都認識,那太好了,既然認識那就是朋友,趕緊坐,咱們今天好好喝上幾杯。”
說完就請林超入座。
蘇明遠望着突然殺出的這位林超記者,有些撓頭,本來這事兒卓峯已經彈壓得差不多了,卻沒料到半路殺出這麼個程咬金來,如若讓他攪合一番,天知道這事兒最後成什麼結果。
蘇明遠皺着眉頭,扭頭望了卓峯一眼,卻見卓峯眼睛微微一眯,接着一亮,道:“林超大記者,咱倆可真有有緣。喏,算一算,這是咱們第四次見面了吧。”
“對了,林記者,我記得咱們在大柳樹舊貨市場火災現場還打了個賭,啥內容來着?我有點記不清了,你還記得麼?”
剛剛要落座的林超,一聽這話,屁股又緩緩離開了椅子,面色很是難堪。
卓峯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怎會忘記那一晚的賭約呢:“能進去的話,以後我見了你掉頭就走”,言猶在耳。
這個賭約還是林宛白鑑證的,只可惜,自己賭輸了,完敗。
後果就是,上次在勝利小區,自己夾着尾巴溜了。
而這次,自己又要重複上次的過程,怎能不讓人惱怒。
但,自己誇下來的海口,還有林宛白鑑證,想不承認都不行。
“記得,我怎會忘記,”林超捏了捏拳頭,頗爲不善地望了卓峯一眼,然後又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王研東一眼,道,“王總,我剛想起來,主任正催稿呢,我得趕緊回臺裏剪片子,不好意思,我先告辭了。”
說完,扭身就要撤。
王研東大驚,道:“林記者,來都來了,不差那麼一會兒,先坐坐,喝幾杯再回臺裏吧。”
“不行,新來的主任特嚴厲,晚一分鐘回去都不行。”
“哎,哎,林記者…我送送你……”
王研東追着林超出了皇宮大酒店,期間還數度想挽回局面,卻一無所獲。
齊曉樂、童樂還有周子尚是徹底地呆住了,本以爲己方來了外援,能夠反敗爲勝,甚至一錘定音把事情談妥,把錢搞到手,卻萬萬沒料到,請來的救兵,人還沒落座,就被那個卓峯三言兩語打發走了。
數一數,就兩句話,敗走了林記者。
白頂商人尤勁松酒勁兒也被驚醒了,但腦子顯然還沒醒,瞪着眼睛喃喃支吾着:“林記者走了,怎麼就走了呢?爲什麼走呢?”
蘇明遠和蘇星海則有些徹底看不透卓峯了,不知道卓峯所謂的賭約是什麼,爲何一言就把林記者打發了?難不成未卜先知,提前數月贏下了一個賭約不成?
只有未喝酒的王研東還算清醒,他是被酒店外的冷風吹醒的,望着一去不回頭的林超,他知曉今天這酒桌上是談不出什麼來了,至於什麼廣告、什麼協議,更無從談起。
他拿出手機,給齊曉樂發了個微信,樓也沒回,一扭身就回工作室了。
齊曉樂接到消息,苦笑了幾下,道:“哎呦,蘇總,蘇主任,卓記者,臨時有急事,我們得先回公司處理一下,處理一下,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
說完,拉起尤勁松,喊上童樂,帶上週子尚,灰溜溜地下樓,匆匆忙忙地上了車,往工作室趕。
拉開窗簾,蘇明遠透過玻璃,望着一衆抱頭鼠竄的幾人,哈哈大笑,真心沒想到,自己來時猶自戰戰兢兢、忐忐忑忑,卻沒想到現如今是痛痛快快、高高興興。
杯中還有酒。
蘇明遠拿起來,舉杯慶祝道:“來,咱們仨,也幹一個!”
“好!幹了。”蘇星海道。
“幹了。”卓峯應道。
三人一飲而盡,一股同仇敵愾之感浮上彼此的心頭,此前的種種隔閡,竟不知不覺地慢慢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