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通其人也是正經從科舉上來的,且他中舉原比杜啓崖還要早那麼一兩科,實則算是他的前輩,加上他做官之前,家中富庶,雖不至於似魏陳宋這樣的人家,生意做的那樣大,但衣食無憂還是辦得到的,是以他真是沒喫過什麼大苦頭,家裏又只培養了這麼一個讀書人,他早年間又爭氣,那自然是處處得人高看一眼的。
但是之後入朝爲官,他脾氣秉性不大好,是個一點就着的火爆脾氣,人是沒什麼壞心眼,也不會成日憋着勁兒要害誰,就是脾氣不好,動輒與人起衝突鬧矛盾,一來二去,人緣便差了些。
爲官時尚且如此,從前讀書時就更是可想而知,於是昔年的同窗之間,竟幾乎沒什麼私交不錯的朋友,便是有那麼一兩個,也不過酒肉交情,成不了氣候不說,真放在朝中,也不會替他說話舉薦。
原本六年前他在京中爲官,也不過是脾氣上來,得罪了人,加上口無遮攔的,平日裏在外頭喫醉了酒也滿嘴的胡說,這才被貶到湖州來,饒是這樣,如今這個銀曹,也是他家中不知上下使了多少銀子,才勉力保住的。
後來他倒也做的還算風生水起,他自己也不當回事兒,同僚們有時背地裏嘲笑,他大大咧咧的也不較真,當年讀書歸讀書,可從沒想過要做官,真的高中了,那是他的命,他不爲這個消尖了腦袋往上爬就是了。
可是現如今杜啓崖一個後輩,爬到他頭頂上去也就算了,高通自己也不得不承認,杜啓崖八面玲瓏,長袖善舞,實在是個爲官的好料子,又有才幹,只是可惜了,不大正幹,心也壞了大半。
偏偏今日杜啓崖是在氣頭上的,說起話來一點兒也不客氣。
平時倒都還好,杜啓崖雖是知府,官品也比他高,但他也說了,這個人八面玲瓏,是個不輕易得罪人的主兒,尤其是這麼些年在湖州共事兒,有銀子也都是大家一起貪,誰手上沒誰的把柄呢?杜啓崖就更不願意得罪他。
今兒個他那樣的話語說出口來,高通登時就覺得腦袋嗡嗡的,一股子氣血上涌,那種怒意就上來了。
他一大早的忙前忙去,去清點府庫是爲了什麼?
這些年陳家是沒少孝敬銀子上來,這回孫家出事兒,又撈了不少,但衙門裏平素開銷大,府庫的銀子有一時多支取了挪用的,還未來得及補上去的,這個窟窿,沒人查那是相安無事,可要是有人查,誰也跑不了,非得叫人家給一鍋端了。
齊王如今在湖州,又幾次三番的爲難杜啓崖,杜啓崖早幾日吃了兩杯酒,還跟他抱怨過這個事兒,他聽了,自然記在心裏就上了心,這纔想着要清點了府庫,至少如今得自己心裏有數,這府裏有多大的窟窿,對不上賬的那些,都花到了哪裏去,且不說一時間補不補得上來吧,便哪怕是將來齊王查出端倪了,要找了他或是杜啓崖來問話,好歹他們心裏有數,是早做了準備的,不至於一問三不知,那才真要了命。
眼下杜啓崖卻又來怪罪他?
他一頭氣的吭吭哧哧,一頭又去端了手邊茶盞往肚子裏灌茶。
杜啓崖瞧着他的模樣便直皺眉。
高通也是讀書人,科舉出身,但就是沒有一絲文人儒雅。
他祖上就是北方人,他自己也是北方長大的孩子,一身的粗魯勁兒,恐怕是家裏人也調教不過來。
杜啓崖看看他,又看看那杯茶,只覺得浪費了。
“橫豎怎麼說,你都覺得自己有理——”杜啓崖那口氣險些沒倒過來,真是叫高通氣的不輕。
他原想擡手指過去,左右想想到底覺得太不客氣,今日的不客氣已經夠多了,高通顯然也動了肝火,他要是再火上澆油,事情只會更麻煩。
高通是個一根筋的人,大道理未必聽不進去,可問題是不能叫他脾氣上來,不然那就成了不管不顧的,什麼話也聽不進去了,憑是什麼人來勸,他橫是一個字也不聽。
到頭來,這口氣,也只能是杜啓崖自個兒嚥下去。
他再三的忍耐,那隻手到底沒擡起來:“我叫你來,是有幾件事情,本來想再跟你商量,但眼下看來,我說,你只管照辦就是了。”
高通更是擰起眉頭來:“這意思,現如今連跟我商量事兒都不成了?”
這真是個活祖宗,杜啓崖鬢邊青筋突突的跳,壓着那股子火氣:“不是不能商量,是我打定了主意,你說什麼都不好使了。”
高通見他面色不對,這會兒回過味兒來,纔不再斤斤計較。
他把肩頭一聳:“成,那你說吧,我聽着,你交辦了,我只管辦好就是了。”
杜啓崖咬緊了牙關,儘量把自己那口氣捋順了:“齊王說了,抓回來收押的那些老百姓,叫都放回去,只是防着有人要殺人滅口,叫咱們盯緊了,倘或再出了人命案子,那就是交不了差的事兒。我尋思着,人放回去,加派人手去守着城門,進出人等一概嚴加盤查,這抓回來的六個人,每個人身邊兒再安排上人,三人爲一班,一班一日輪着跟緊了盯着,銀子嘛就要再多給——”
他頓了頓聲:“拿着衙門的俸祿銀子,幹差事是理所應當的,但你也知道,多給了賞銀,他們乾的就更賣力氣,齊王他既然已經說了這樣的話,那未免來日再生事端,寧可多散出去些銀子,所以叫你來,好歹府庫的銀子要出入,都要經你這個銀曹的手,要支出去多少,也得你在文書上籤了字,才能叫人拿着去領了銀子發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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