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杜啓崖的事情,魏鸞到底沒有再多說什麼,她不停地在心裏告訴自己,這是黎晏,她應該相信黎晏,哪怕前後的態度反差,實在讓人難以接受,可她仍舊選擇了相信二字。
天色已漸近昏黃,酒肆是不會這時候打烊的,往來的行旅匆匆,多駐足片刻,討上一杯白水解解渴,便要繼續趕路,這酒家老闆是個心善的人,其實一碗再普通不過的茶,也不過兩個銅板,可有些人捨不得,家裏老老小小要養活,在外頭忙碌了一天,汗灑了一地,也仍舊捨不得花這兩個銅板,買上一碗茶來喝,便到這裏討白水,老闆通常都不說什麼,噙着笑就給他們倒了,喝完了,還會再問一句,夠不夠,倘或不夠,便會再舀一碗水來。
倒也有手頭上有些個閒錢的,進了門,坐上三兩刻,要一壺茶,歇歇腳。
王府的奴才們帶着得寶進門那會兒,真是一身的風塵僕僕,也足可見這一路而來,趕路確實是很急了。
得寶大約並不知道自己將面臨的是什麼,只以爲途經此處歇歇腳,進了門也沒留神,只是等徹底邁進了大堂,燭火通明,他擡眼四下看,一眼就瞧見了魏子期和魏鸞。
奴才的瞳孔登時放大,顯然大吃了一驚,再端詳坐在主位上的貴氣男子,看看身邊站着的齊王府的人,他好似一下子明白了什麼。
得寶三兩步上了前去,撲通一聲就跪倒在了魏子期的腳邊,一開口,染上了哽咽:“表少爺……”
魏子期心裏也不好受,這是孫昶貼身服侍的人,從小跟在身邊兒,打孫昶進學堂,就是得寶伺候筆墨,從來人前人後,奴才都是一心向着自家主子的。
這回孫昶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事發之後,他又被放回湖州,估計從回了家,也沒少喫苦,至少家中舅舅與舅母,便會責怪他不省得從旁勸阻,叫主子做出這樣的糊塗事。
魏子期略一彎腰,上了手去扶他:“沒事,來,起來說話。”
得寶低着頭哽咽抽泣,眼角竟也真有了淚。
魏鸞看的心下動容:“你這次回了家去,舅舅和舅母不管說了你什麼,都不要放在心上。你是家生的奴才,從小服侍表哥的,表哥出了事,舅舅和舅母心裏急,一家子上上下下,沒有不急的,你受了委屈,過後他們也會明白,更不會虧待了你,別難受了,起來吧。”
其實要說委屈,那真的有,可要說記恨在心,得寶是不敢,更是不會的。
他的確是孫家家生的奴才,他爹和他娘,都是在孫家服侍了一輩子的人,從前孫家雖然窮苦些,可家裏也有使喚奴才和丫頭,他爹和他娘就是那時候跟在孫家的,一直到孫家發了富貴,他爹孃又有了他,老太爺心善,又覺着知根知底,便叫他跟了大爺身邊服侍。
這一家子沒有大惡的人,大爺也是菩薩心腸,小的時候甭管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態,上了學堂回來,還會教他識字讀書,等長大了,在外頭能獨當一面了,帶上他,也不藏私,不知教了他多少本事。
這樣好的主子,這樣好的人家,真是打着燈籠也沒地兒找去。
大爺這趟出了事,不要說家裏主子們着急,就是他,也急得不行,只是一個奴才家,什麼也做不了罷了。
這回回到濱州,老爺和太太真是沒少給他臉子,連帶着他爹和他娘,也沒少受委屈,說到底,是他跟着大爺出門的,大爺出事的那天晚上,也只有他在身邊跟着服侍,出了這樣的事情,家裏主子們責怪他,他自己心下也責怪自己,那天倘或攔着點兒大爺,不叫他出門去喫酒,又或是多帶兩個人,再或是跟出去的快一些,上手攔的快一些,無論如何,也不會發生人命案子。
現而今大爺還關在大牢裏,他不過是受些白眼,有時候想想覺得委屈,可記恨?記恨誰,又記恨什麼呢?
於是得寶一個勁兒的搖頭,撐着身子站起來,卻始終低垂着腦袋不敢擡頭:“奴才沒有什麼委屈的,也只是突然見着表少爺和表姑娘,心裏頭覺得說不出……說不出的難受罷了。”
他說難受,其實是替孫昶委屈難受,又覺得那樣好的一個人,在大牢裏,不定叫折磨成什麼樣,見着魏子期和魏鸞,覺得有了救星,心裏頭就更動容而已。
魏子期哪裏敢叫他一味的說這些,倒像是晾着黎晏一樣,故而攔了一把他話頭,正眼去看黎晏,旋即又回頭看得寶:“這是齊王殿下。”
得寶也並不喫驚,略擡了一眼過去,很快又低眉順目的,恭恭敬敬的行了禮,說知道。
黎晏一挑眉:“你是個很聰明的奴才,孫昶把你調教的不錯。”
得寶忙說不敢:“只是殿下派了人到濱州去接奴才,府裏上下都知道的,這會子見了表少爺和表姑娘,殿下又端坐主位之上,通身氣度不凡,奴才便是個糊塗的,也能猜得到,是殿下您。”
黎晏見他說話並不粗鄙,想來果然是孫昶素日教導的不錯,也是了,身邊貼身服侍的,帶出門去,其實跟他身邊的趙隼沒兩樣,人前人後,不能丟人跌份兒。
“那你也知道,我爲什麼要見你了?”
得寶怎麼不知道呢?
他點了點頭:“殿下是想救大爺的。”
這話說的很機靈也討巧,倒像是要把黎晏架上去。
黎晏心下嚯了一回,心說這個奴才真是了不得的。
魏子期懸心起來,幾乎要開口斥責他兩句,然則到底是黎晏話更快一些:“救是未必,要看你怎麼說了——不過得寶,你覺得,你主子值不值得我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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