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鳶神色一凜,想來郭閔安今日真是不打算輕易罷休。
眼下章氏叫氣成了這副樣子,顯然是什麼話都問不出的了,她話說的也客客氣氣,給了個臺階,但郭閔安明顯是不打算順勢下了。
魏鳶深吸口氣:“郭大人,母親畢竟是我的母親,平日裏我們姊妹胡鬧,惹了母親不高興的,母親偶爾教導我們一兩句,都是應當的,外頭的人不曉得輕重,只尋了自己高興的胡說,便要說我們魏家內宅不安寧,母女間十分的不睦,我本以爲這些話,是不會入了大人的耳的。”
郭閔安哦了一嗓子,聲兒拖的長長的:“照大姑娘這麼說,是本官輕狂孟浪,輕信了外頭的這些傳言。不過這話嘛,外頭人說的多了,總歸有那麼幾句就會入了本官的耳,其實也不單單是本官這裏,這齊州城中,也沒幾個不知道的。所以今日見大姑娘這樣爲夫人考慮,這樣處處維護着夫人,且本官瞧着夫人先前的樣子,對大姑娘也是極盡維護之能事,再想想外間傳言,可不都是無稽之談嗎?”
“是無稽之談。”魏鳶噙着笑,略低頭掩脣揚了嘴角,旋即又擡了眼去看郭閔安,“大人如今既也知道了,這一樣還有什麼好說的嗎?大人若還有不解之處,我也願意爲大人解惑。只是大人,您瞧,我母親眼下這樣子,還是要臥牀靜養纔好,原來周太醫診脈也是這樣說的,倘或生了氣受了委屈,身子作踐壞了,那便得靜養一陣子,好好的吃藥,好好的調理,您這會兒拘着我母親不放她回去,可又能夠問出什麼來呢?”
她一回身,指尖指向的是馮氏跪着的方向:“就憑着個奴才三言兩語,一面之詞,您眼下倒不妨拿了這奴才回府衙,好好審一審,也看看是誰指使了她,這樣誣陷我母親,敗壞我們魏家的名聲!”
郭閔安漸次品出味兒來。
魏鳶又哪裏是真心實意的爲章氏擔憂,她最怕的,仍舊是她魏家的名聲,便一如當初魏業到外頭去收窯口談生意,回齊州時卻帶了個女眷在身邊,從他們回城,一直到他魏家要正經納妾,城中不知多少的風言風語,把魏業傳的如何風流,這些他是知道的,恐怕魏家人自己心裏更清楚。
那時候他便在想,魏業也算是謹慎一輩子的人,爲他魏家的名聲,他處處都怕行差踏錯,從皇商辭下來的人家,他永遠都想叫人家高看他魏家一眼,不願隨意給人落下什麼話柄,過多的指責他魏家如何不堪,但拿回卻不清不楚帶回個女人……
再到後來又說是章家送到他身邊兒去的,又是正經八百納了妾入府的,且還有了身子,魏家宅裏是雙喜臨門,加上他生意談成,那真可以說是三喜臨門,他在府中大擺筵席三日,弄得好不熱鬧。
但郭閔安在官場多年,這點子敏銳還是有的,如果真是個身家清白的姑娘,從城中流言四起的第一天開始,魏業便是站出來澄清這一切,也不至於叫愈演愈烈,到後來才輕描淡寫的把這姑娘身世帶過,只設了宴說納妾便了事了。
今日魏鳶站在章氏的身前,對她百般維護,爲的,仍舊是他魏家名聲。
這一家子人,把名聲二字高高舉起,捧過了頭頂,生怕掉下來,砸在地上,再沒法子補救。
郭閔安嘴角動了動,正待要再說些什麼,外頭魏業已經提着步子進了門來,一沉聲:“郭大人去而復返,我到鋪子裏去交辦事情,怠慢了大人。”
她也沒湊過去,就站在那裏,衝着魏業蹲身禮了禮,算是見過了禮,原本想把先前發生的一切同他說個清楚,至於這個馮氏究竟是怎麼回事,也自有她爹弄個清楚明白。
只是她轉念又一想,郭閔安還端坐在主位上,她爹自有主意和分寸,該說的話,過閔安也不會瞞着他,尚輪不着她指手畫腳。
到底是個孩子家,平日裏又是個不拿主意的人,即便是掌家了一陣子,也都只是內宅中的事,同外間事比起來,不過是些小打小鬧罷了。
是以魏鳶收了聲,抿緊了脣角,等見過了禮便又站直了身,掖着手,乖巧的立在一旁,再不多說一句話。
郭閔安此時才覺得,魏業也算是教子有方的人,至少魏子期是個堂堂正正的君子,又有真才實學,今日見魏業,先前雖有些咄咄逼人的樣子,實在算不得閨中淑女,可她也算事出有因,畢竟還是爲了維護自己家裏的人,也就不算過分。
這會子魏業從外頭回來,魏鳶是受了委屈的,換做個不懂事的,只怕哭哭啼啼的,鬧着就撲到親爹跟前去告狀訴苦了,可是再反觀魏鳶呢?
郭閔安眼底有了些許笑意:“在堂上從齊娘和祺玉口中聽說些事情,到府上來問一問,你在外頭得了信,想必是有人把我爲何而來,告訴了你纔對”
這裏頭少不了通風報信的事兒,他也心知肚明,反正上回他們給湖州去信,也是他默許了的,不然那封信壓根兒就出不了齊州城。
要說不惱,是不可能的,只是眼下郭閔安的氣性真沒那麼大罷了。
底下的衙役替魏家人通風報信,既有了第一次,自然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有銀子可拿,魏家出手又大方,不擔太大的風險,何樂而不爲呢?
是以他這會子也沒想過徑直捅破了,便拖長了音,音兒偏又戛然而止,再開口時,自己轉了話鋒,把這一茬事兒揭過去不提:“魏業啊,這個婆子,你認得嗎?”
魏業好似這時才注意到腳邊兒還跪了個人一樣,低頭匆匆看了一眼,很快便搖了頭說不識。
他會這樣子回答,本就在郭閔安的意料之中:“但這婆子卻說,你府上發生的有些事,只怕和章夫人脫不了干係,眼下章夫人動了氣,身子撐不住,已經派了人去請大夫來,大姑娘的意思呢,是叫我先拿了這婆子回衙門,好好的審一審,看看是什麼人指使她敗壞你魏家名聲,這樣子蓄意栽贓章夫人。你的意思呢?”
魏業從進了門時,就瞧見了章氏整個人歪靠在官帽椅上,坐不直,臉色也蒼白,看起來狀態十分的不好,彼時他心頭一顫,到底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況且當年章氏跟了他的時候,也是風華正茂的時候,他對章氏即便沒有太多的感情,可情誼兩個字,也不是輕易丟得開的。
這也就是爲何他進得門來,臉色那樣差了。
一則是聽了那衙役傳話,說郭閔安找上門來,點名道姓的要拿了鳶兒來問話,二則便是章氏的反應和態度,竟推了鳶兒自己到前頭應付郭閔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