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不是呢。
連鄭度之在這種時候,都知道要避嫌了,照着庾子惠這個意思,當日崔長陵剛一給了蕭佛之消息,叫他直接拿了鄭檀道拘在別駕府,蕭佛之就已經給京城鄭家送過消息的。
可是鄭度之再三思量,還是覺得,陛下這時候把崔長陵跟王羨一起派到襄陽去,聖意難測,他最好不要插手,等着崔長陵來處置。
不過這樣說起來,鄭檀道大概同這次的謀逆案,是不大有關係的,又或者是,鄭度之並不知道,他身涉其中。
鄭度之對他那個族弟的貪瀆,應該瞭然於胸,只是這麼多年來,也沒能約束,又或是壓根兒不曾約束,一味的縱着鄭檀道在襄陽大肆斂財了。
所以這次一出了事,他一點也不着急,畢竟覺得只是貪瀆,他總有法子能護住鄭檀道一條命,實在沒必要在這種時候一頭撞上去,平白叫陛下連他也厭棄了,不合算。
然而遠在襄陽的崔長陵,就這麼把鄭檀道晾着了,估摸着,他連蕭佛之都一併晾在那兒,所以蕭佛之耐不住性子,又給鄭度之來了信,而鄭度之這時候纔開始慌了神,拿不準崔長陵到底想對他那個族弟做什麼,這才下定了決心,找上了庾子惠。
可他找庾子惠,又能做什麼?又能求什麼呢?
“他想讓你幹什麼?這時候叫你去求陛下,放了鄭檀道?還是想叫你出面給崔不問修書一封,叫他放過鄭檀道,襄陽的事情,不要拿鄭檀道來開刀問罪?”
謝汲連聲問出口,其實語氣已經不好。
他一向都是個耐不住性兒的人,有些時候會急起來,早年間路走的難,他還能痛定思痛,沒這麼急切,凡事都知道收斂,做個內斂沉穩的人,如今豁然開朗了,再沒人能拘着他們謝家了,聖人多年專寵,陛下爲她幾乎廢置六宮,要不是太后再上頭壓着,現而今恐怕六宮之中,也就只聖人一個。
庾子惠一個勁兒的搖頭嘆氣:“你倒是別急啊?”
說得好聽。
這種事情能不急嗎?
謝汲丟個白眼過去:“你一個勁兒勸我不要急,你倒是正經趕緊說啊?”
“他的意思,是叫我給崔不問修書一封,也不是說想從崔不問手上保下鄭檀道,不然他早就來求我了,只是希望,崔不問不要壓着不發,哪怕是現在就即刻審了人,交到陛下跟前,最起碼,不會再有更多的牽連。”庾子惠指尖輕點着扶手,發出了聲聲悶響來,“他是什麼意思,你聽得明白不?”
謝汲那張臉,登時就黑透了。
鄭度之分明就是怕了。
一開始他很篤定,鄭檀道和襄陽的案子沒關係,只不過是這次朝廷拿貪墨案要把襄陽撕開一道口子,他正好貪瀆,被牽扯出來而已,至於謀逆,他是不敢,更不可能的,那就絕不會有什麼事兒。
可是崔長陵在襄陽一直沒有動作,壓着不發,也不處置,這叫鄭度之開始慌了。
還有蕭佛之的態度——
蕭佛之前後兩次來信,一開始也許沒有這樣急切,而這次,恐怕是急切的催促鄭度之,快點兒把鄭檀道從崔長陵的手上撈出去,別叫鄭檀道在襄陽這潭水裏,越陷越深,回頭要淹死在裏頭的。
這又意味着什麼呢?
襄陽的人,不敢叫崔長陵在鄭檀道的身上下工夫,而崔長陵一直不提審,只怕暗地裏是有所動作的。
謀逆是大罪,陛下怎麼可能容得了?
即便是他手上的那道先帝恩旨,也必然護不住一個謀逆之罪,這種罪,抄家滅門,是要株連九族的!
昔年先帝朝時,河東柳氏是個什麼下場,琅琊王氏又是個什麼下場?
柳氏累軍功發家,成了河東豪族,先帝處置時,女眷一概不殺,那是看在他們祖上的功勳的份兒上,到底是累軍功下來的,爲大晉的江山,立下過汗馬功勞,開天恩,那是叫臣民信服的事兒,也越發感念先帝聖明。
而琅琊王氏,昔年可與陳郡謝氏比肩的門閥之家,哪裏是那麼好一鍋端了的,真要株連九族,牽連的人,原也太多,而先帝彼時又還想留着王氏一族,多少對謝家是個打壓,即便王氏的郎主與宗子皆涉謀逆案,先帝也沒對他們趕盡殺絕,謝家便更該小心謹慎的做人。
可滎陽鄭氏,拿什麼同當年的王家和柳家比?
柳家門第雖然不足,比不得他鄭氏是百年的門閥士族,根基深厚,可軍功擺在那兒,能叫先帝網開一面,不過也只是留下了女眷而已。
鄭氏這幾十年來,再難出一個支應門庭的,也是到了如今,纔有了這麼一個鄭度之而已。
一旦鄭檀道真的涉足謀逆案,陛下處置起來,滿門抄斬,那不是鬧着玩兒的,他們家真是一個也跑不了,全都得賠進去。
“他主意打的真是正,由你出面,託付崔不問,對鄭檀道到此爲止。鄭檀道只是貪瀆,即便來日他查出來,廣陽王和蕭佛之真的狼狽爲奸,意圖造反,這也跟鄭檀道毫無關係,可他越是如此——”謝汲面色冷下來,連帶着音調也一併往下沉,“鄭檀道才更爲可疑!”
“我當然知道鄭檀道可疑,所以見過了他,想了這麼半天,纔來找你的。”
“那你找我幹什麼?我要是你,當時就該拉了他一同進宮面聖,請陛下定奪!”謝汲越發沒好氣,“蕭佛之爲什麼催着他撈人,八成是怕崔不問揪着鄭度之不放,回頭恐怕把他給扯出來。你瞧着吧,我剛纔就說了,蕭佛之一個使持節刺史,和襄陽別駕關係這般好,私交甚篤,一定有問題。他先前不怕,必定是他所有的事情,都做的不留痕跡,全然不怕崔不問在襄陽調查,反正崔不問初來乍到的,他乾的事兒,真要查起來,沒個一年半載,恐怕崔不問連個眉目都尋不到,哪怕他是崔不問。可是如今鄭檀道一直被崔不問壓着,他纔開始覺得事情不對,想
着總歸要先保全了鄭檀道——他有那麼好心?這時候,想從崔不問手上保全鄭檀道?”
第四百零六章監視他
謝汲的話,實際上字字句句都切中了要害。
這也就是有些事兒,他不知情了,不然只怕他對整件事情的分析,要更毒更準些。
有些事兒,庾子惠原本是不打算告訴任何人的,也真是覺得,這種時候,說出來,只是讓形勢更加複雜而已。
崔長陵人就在襄陽,而他一直都相信,崔長陵這樣子押着鄭檀道,不吭不響的,一定是已經察覺了不對勁兒的地方,且他一定也知道,鄭檀道和蕭佛之之間的那些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