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的看了陸斯辰一眼，倒也沒有像之前那樣不敢跟他對視，反而偷偷的仔細的打量了他片刻。
大概是因爲生病的緣故，陸斯辰的模樣看起來比平時少了幾分凌厲。他原本一絲不苟的髮型，這會兒也柔軟的貼在枕頭上，連平日裏總是緊皺着的眉頭，這會兒都舒展開了。
半闔着的黑眸裏，不見了以往那種刺骨又銳利的光芒，反而沉甸甸的，如一望無際的深潭。稍有不慎，就會被吸入其中，溺斃在那深不見底的深邃裏。
“我、我不是有意要從醫院裏跑出來的。”姜漫雪看陸斯辰大概情緒還不錯，支支吾吾的解釋着：“我真的是擔心你，所以……你、你可不可以不要怪護工阿姨和醫生？”
陸斯辰躺着看她，姜漫雪緊張的舌頭都打結了。從小時候開始，她一緊張就愛摳自己的指甲，這會兒看她又在不停的攪弄手指，就知道她有多緊張了。
“你擔心我所以來我這裏。”姜漫雪聽他說話，不停的點頭，以示認真。陸斯辰啞着嗓子反問：“那我爲什麼要怪他們？”
姜漫雪眨眨眼睛，不知道陸斯辰是不是認真這樣說的。
她愣了一會兒，見陸斯辰一點兒要發脾氣的意思也沒有，反而靜靜的看着自己，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於是，姜漫雪再補充道：“那、那周祕書……他也是擔心你。他說，他說……”
姜漫雪說着，突然就慢慢的熄了聲音。
陸斯辰真的是在生病中，連耐心都比平時要好了幾分。
“他說什麼？嗯？”
“他說，你一直在叫我、我的名字。”姜漫雪抿了下脣，聲音乾澀，說的有些艱難。
陸斯辰聞言，突然頓了一下，然後側了側頭，眉頭下意識的皺起，隨口反駁道：“怎麼可能。他聽錯了吧。”
姜漫雪擡起頭，目光詫異的看着陸斯辰。
她的心‘砰砰’地跳着。她想說沒有，不止周祕書聽見了，我也在電話裏清楚的聽見了，你確實叫了我的名字。可是，在看到陸斯辰轉過臉去，不再看自己的那幅拒絕繼續交談這個話題的表情，姜漫雪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她的視線慢慢的垂下，腦袋沉重的輕點兩下。
“嗯。大概……是他聽錯了吧。”聲音出口的時候，帶着微不可尋的暗啞和乾澀。
陸斯辰顯然不想再進行這個話題。他把臉轉過去，認真的看了看姜漫雪。
“你剛剛做噩夢了？”話題又重新轉了回來。
姜漫雪的身體一僵，並不否認：“嗯。”
陸斯辰狀似無意的問着：“夢見什麼了？”
“沒、沒什麼。”姜漫雪抿着脣，壓低了頭。她閃避着，想要逃開這個問題。“你醒了，我去拿體溫計給你量量，看你還燒不燒。”
可是，陸斯辰卻並沒打算讓她逃走。他用手指勾住姜漫雪的下巴，迫使她擡起頭來。
“回答我，夢見什麼了？”
姜漫雪緊張的蜷起右手，舔了舔嘴脣。眼睛低垂着，不敢看陸斯辰的臉。
“以前的事情。”陸斯辰鬆開勾着姜漫雪下巴的手，躺在牀上沒動。“跟我在一起的事情？姜漫雪，夢見以前跟我在一起的事情，會讓你做噩夢嗎？”
“不、不是的。”姜漫雪搖了搖頭，她害怕陸斯辰誤會，連忙否認。“我沒……沒夢見你。”
她這話讓陸斯辰的臉色沉了沉。
陸斯辰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幾圈，突然問道：“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有我不知道的事發生過？”
姜漫雪愣了一下，搖頭否認：“沒有。”
“那你這道疤是怎麼來的。”陸斯辰突然伸手，抓住了姜漫雪的右手。他稍稍用力，把姜漫雪的手臂拉過來，翻過她的手，用手指摩挲着那道凸起的傷疤。“你說說看，這道疤是怎麼來的。”
姜漫雪的眼神有一刻的慌亂。“這不是……這是我跟你分開以後，才、纔有的。”
說罷，姜漫雪用力的咬住自己的下脣。
她的臉色發白，似乎是被迫回想了一些自己不願意去回憶的事情。
“誰弄的。”陸斯辰的聲音發沉，他的眼眸在瞬間就暗了下來。其中涌動着讓人害怕的情緒，彷彿是蘊藏了一隻嗜血的野獸，只等着姜漫雪把那個名字說出來，等她說出來的瞬間，那頭兇獸就能把人吞噬掉似的。
姜漫雪無措的想要抽回手，卻被陸斯辰給一把抓住了手。
“我、我不知道。”姜漫雪沒辦法，只能蒼白着臉色，轉過頭不看他。她的側臉對着陸斯辰，睫毛不安的輕顫。“我真的不知道是誰。他們人很多，我只記得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其他的，我都不記得了。”
姜漫雪的聲音發抖，她懇求道：“別問了。陸斯辰，你別再問了。我……不想再去回想那一天了。”
這麼說完，姜漫雪再一次的動了動手指，想要把手從陸斯辰的手裏抽回來。
可是，她卻被陸斯辰用兩隻手緊緊的握着掌心。他的拇指一遍一遍輕輕的撫摸着自己掌心上那道粗糙醜陋的疤痕。
姜漫雪難堪的閉上眼睛。
這麼多年，她第一次把這道疤痕完全的展露在陸斯辰的面前。
而事實上，似乎也是這麼多年，陸斯辰第一次這樣正視她掌心上的這道傷疤。
“爲什麼一早不告訴我？”陸斯辰沉着聲音問。
爲什麼呢？姜漫雪張了張嘴，可是卻沒有聲音發出。
還能爲什麼呢？因爲害怕啊。因爲……你總是露出那樣一副不耐煩的表情對我。我的難過，我的不安，我的痛苦，和我心裏一切的話，我都不敢告訴你。無非是因爲害怕罷了。怕你會因爲我說的太多而更加的厭倦，更加的厭惡我。怕你又會丟下我一個人，讓我在這個冰冷的世界上，艱難且孤獨的生存。
可哪怕是到這一刻，姜漫雪還是不敢說。
她張了張嘴，忍住心裏的澀意，輕輕出聲。
“我……已經忘記了。你也、也別在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