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間酒店的房間裏，錢立仁大師竟然站直了身體，向着她這個年輕的畫手，彎下了腰。
這是一個沉重又鄭重的道歉。
姜漫雪慌亂的看看傅清野，見他對自己微微頷首，心一下就定了。
她也就惶恐了那麼一刻，同樣站直了身子，對着錢大師彎下腰去。
“我也應該向您道歉，是我自己不曾察覺，而且察覺之後也沒有第一時間告訴您。請您原諒。”
半晌，錢大師的笑聲就傳了出來。
“看不出來，你小小年紀有這樣的心性。倒是真有我年輕時的幾分風采。”
姜漫雪詫異的擡起頭，看着錢大師，似乎是沒聽懂他話中的另外一層深意。
而就在這時，錢大師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姜漫雪知道，肯定是之前錢大師打出去的電話終於有了反饋。
“說吧，結果如何？”
在姜漫雪面前，錢立仁絲毫不遮掩的直接問了電話那頭這個問題。
而他在聽到那邊的回答之後，點點頭應了一聲，然後就掛斷了通話。
“丫頭，就像你說的一樣，那幅畫也是雙層畫。”錢大師捏着手機，半晌，嘆了口氣，“你既然早就有這麼個板上釘釘的證據在手裏，爲什麼不早點兒跟我說？”
同樣的問題也盤旋在傅清野的心口。
他可沒忘記，當初他問姜漫雪，有什麼證據能證明那幅畫是她的。
姜漫雪悶聲悶氣的只回答了他三個字：沒證據。
如果這都叫做沒證據的話，那真的什麼都沒有的應該叫做什麼呢？
傅清野不滿的看着姜漫雪，他了解她，已經差不多隱隱猜測到了姜漫雪當初的想法。
“您別生氣。”姜漫雪溫聲道，“其實我也不是沒有說的機會，只是，之前是我自己放棄了。”
錢大師知道。如果她真的想找自己應該很簡單。
他看過這麼多人，經歷過這麼多事，只簡單的看一眼，就知道姜漫雪和傅清野之間的關係不簡單。
有傅清野這樣的人在身邊，姜漫雪如果真的要找自己，那肯定是分分鐘的事情。
更何況，他也不是什麼大人物，到不了那種見一面還得千難萬苦的地步。
姜漫雪沒有早早的來見自己肯定是有她的原因。
“所以，能不能告訴我原因？”錢大師看着姜漫雪，想知道她能隱瞞不說的根本原因。
姜漫雪抿了抿脣，笑的有些艱難。
其實，還有什麼原因呢？還不是因爲自己心裏那些對於朋友的感情？對於顧以瞳最後的一點心軟和維護？
“我第一次知道我的畫被顧以瞳拿去，是在您上一次的畫展上。在畫展上，我看到自己的畫作，被掛上她的名字時，才真正的第一次接觸到這個所謂的真相。”
姜漫雪說着，抿了抿脣，她有些艱難的笑起來。
“說起來，我當時真的很生氣。我覺得自己被人揹叛了。說真的，我特別想直接衝到您面前，不管不顧的，把一切真相全都揭開，可是我不敢。”
錢大師皺起眉：“你爲什麼不敢？你是怕我會維護她？”
姜漫雪搖搖頭。
“大師，您會維護自己的學生，這是無可厚非的。沒有哪個老師不會維護自己的學生。我怕的不是您不相信，而是我怕攪了您的畫展，毀了您的清譽。”姜漫雪說這話的時候，特別的認真。
這是出自她的本心，她的真心，沒有摻雜半分哄騙擡高的成分。她是真的這樣想的。
從她堅定不移的眼神中，錢大師感受到了真誠。
“您是一個把外物看的極輕，可是又把畫作看的很重的人。您認爲畫就是畫家的生命。作品就是您的一切。”姜漫雪嘆了口氣，“您這輩子所有的熱忱都付諸在畫作上，對您展出的每一幅畫，您都抱有深刻的感情。我知道，您是真正熱愛藝術的人，同樣的，因爲熱愛藝術，您纔會不遺餘力的去帶學生。顧以瞳對我說過，您平時對她的教導，說實話，我真的很羨慕。”
姜漫雪這麼說着，不由的笑了笑。
“可是，我沒有她那麼幸運。不過，您也不必覺得我這個有多好，雖然我不想您在那樣的場合下，直接損了顏面。當更重要的是，當時我根本沒辦法證明自己。那時候的我，根本就不可能重新拿起畫筆。”
姜漫雪輕聲詢問：“我就算有證據證明，那幅畫是雙層話又能怎麼樣呢？除了讓您和顧以瞳下不來臺，相互猜疑之外，沒有絲毫的用處。我根本不能證明，那幅畫是出自我的手。”
“確實如此。”
錢大師聽了姜漫雪的闡述，感動是必然的，但是他的頭腦也很清楚。
在那種情況下，如果當衆揭穿，顧以瞳最多是爲自己辯解幾句，自己也大概會爲了維護學生，而暫時相信她的說辭。其它人自然也會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維護和支持他們。那麼到時候，姜漫雪可就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面。
她只是空有一張嘴，沒辦法證明畫是自己的，能接受的只有別人的嘲諷和質疑。
“還好你沒有那麼做。”想到這裏，錢大師不禁嘆了口氣，慶幸姜漫雪的理智。
而姜漫雪則搖了搖頭。
“攔下我的不是我自己，而是阿野。”她想起來當時的情景，不禁笑起來，“是後來，阿野給我指明瞭方向。他告訴我，如果我要人相信我，就必須要有自己的作品，能夠證明那是我作品的時候，不用多說，自然會有人相信。”
這麼說着，錢大師不由的瞄了一眼坐在旁邊，目光盯盯的落在姜漫雪身上的傅清野。
他打趣道：“你就不怕我會不認？”
“怕。但是阿野說，到時候我不說，您肯定認得出。因爲，像您這樣的大師，能夠只從人的畫法和風格就判斷的出這幅畫的作者是不是同一個人。”
這麼說雖然是有誇讚的成分在，但大部分情況下確實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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