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代表慕淺的那個小紅點依舊在閃爍。
容恆同樣盯着那些船隻消失的方向,過了片刻之後,他忽然轉身回到船艙內,迅速找出了一幅地圖,仔細研究了許久之後,他很快地圈出了幾個地方,重新回到了霍靳西立着的船頭。
容恆將手中的地圖遞給霍靳西,“陸與川既然選擇了從這裏走,那說明他打算從水路逃亡,從這片水域駛出去,至大江,再至海邊,他最有可能停留的地方,就是這幾處海灣。”
霍靳西接過那幅地圖來,目光沉沉地落在容恆圈出的那幾個點來。
“陸與川不讓我們跟着,那我們可以提前派人過去堵着。”容恆說,“到時候,他無路可走。”
霍靳西聽了,轉頭看向他,淡淡道:“我要的,不是他無路可走。”
容恆聞言,驀地明白了什麼,頓了頓才道:“他……應該不會喪心病狂到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下手,畢竟虎毒不食子。”
“就算如此,我也不能冒這個險。”霍靳西緩緩道,“我要她,一定安然無恙地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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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天亮又一次到天黑,慕淺在難受到極致的時刻,雙腳終於又一次沾上陸地。
這一次,船停在了一個不知名的江灣,有幾座年久失修的廢棄房屋,暗夜之中,頗顯鬼氣森森。
慕淺卻什麼也顧不上,快速走到其中一棟房屋門口,靠着那間屋子就坐到了地上,扶着額頭閉上眼睛,不住地深呼吸,努力壓下那股子翻江倒海的勁頭。
陸與川立在岸邊,遙遙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向了另一頭。
隨後下船的莫妍卻只是立在原地,靜靜地盯着慕淺。
張宏走在她身後,同樣神情複雜地看着慕淺。
莫妍察覺到什麼,回頭看了他一眼,“這裏離原定的上船點還有多久?”
“兩個多小時。”張宏微微擰了眉回答,“突然改變計劃,就怕橫生枝節。”
莫妍聽了,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道:“從他帶上那個丫頭起,就已經是橫生枝節了——否則,我們也不至於在這裏停留。”
慕淺安靜地倚在那座廢棄的屋子外一動不動。
莫妍和張宏交談的聲音雖然很小,卻順着風,盡數傳進了她耳中。
她卻彷彿什麼都沒有聽到一般,一絲反應也無。
由於突然改變最終的上船地點,衆人不得不原地休整,等待最終接應的船隻到來——
慕淺稍微緩和過來之後,便躲進了其中一間漆黑的屋子裏,靜坐在角落,一動不動。
不多時,陸與川便走了過來。
門口原本守着兩個人,見到陸與川過來,便不動聲色地退開了。
陸與川捏着一隻手電走進一片漆黑的屋子,看見角落裏的慕淺之後,將手中的一件大衣丟到了慕淺身上。
好一會兒,慕淺才緩緩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那間大衣,近乎嘲諷地低笑了一聲,隨後才擡眸看他,“陸先生真是好心啊。你就不怕我又是在做戲,故意示弱,以此來試探你嗎?”
“你是不是示弱都好。”陸與川說,“我不希望我的籌碼出什麼問題。”
然而,他話音剛落,莫妍忽然快速從外面衝了進來,“她不是籌碼!她是陷我們於險境的定時炸彈!”
她走到陸與川身邊,緊緊抓住陸與川的手道:“我們又被人跟上了!我問了張宏,這裏剩下的人都是跟了你多年的,不可能有內鬼,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她——”
莫妍伸出手來指着慕淺,“她身上一定有問題,一定有我們沒有發現的追蹤器!與川,我們不能再帶着她,她會一直暴露我們的蹤跡!到時候,我們就無路可逃了!”
慕淺聽完莫妍的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一言不發。
屋子裏只有一盞手電做照明,光線晦暗,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隱藏在陰影之中,不可明辨。
片刻之後,慕淺才聽到陸與川喊了一聲:“張宏。”
張宏迅速出現在門口,“陸先生。”
“還是有人追上來了?”陸與川問。
“……是。”張宏說,“雖然眼下他們離我們還有一段距離,但從得到的情報看,他們就是循着我們的路線追過來的。”
“與川!”莫妍緊抓着陸與川不放,“不能再留下她!有她在,你根本沒辦法順利脫身!難道你想被抓,被關起來,到最後被送上法庭審判嗎?你是陸與川!你絕對不能經歷這樣的事情!”
“殺了她。”莫妍說。
聽到這三個字,慕淺再度擡眸,看向了莫妍。
莫妍迎着她的視線,堅定而決絕地開口,“她根本不配做你女兒,她根本就是來討債的!你之所以會走到今天這步,都是被她一步步欺騙,一步步緊逼而來的——她根本就是要你死!她從來沒有將你當成爸爸!她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對你復仇!她想要你死!你爲什麼還要手下留情!我們馬上就能乘船徹底離開這裏了,她這條命,留着也沒有多大的作用了!與川,你不要再心軟了!”
陸與川同樣看着慕淺,沒有迴應,也沒有動。
“你要是下不了手……”莫妍微微咬了咬牙,道,“那就讓張宏來做,讓其他人來做,甚至可以讓我來做——”
說完,她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轉身就走到門口,迅速地從張宏身上掏出了什麼東西,指向了慕淺。
哪怕屋子裏光線暗淡,慕淺還是一眼就看清了——那是一管黑洞洞的槍。
“她必須死。”莫妍聲音低低地開口道,“你才能活——”
至此刻,慕淺的視線忽然變得無比清晰起來——
她看見莫妍眼中燃燒到極致的恨意,她看見她咬牙切齒的每一個嘴型,甚至,連她食指彎曲,扣向扳機的動作,慕淺都看得一清二楚——
砰!
黑暗之中,一聲槍響驚破寧靜,在黑夜之中傳得極遠。
分散四周的人迅速都圍上前來,卻只看見張宏僵立在門口的身影。
砰!
又是一聲槍響!
張宏驀地驚叫了一聲,單膝跪地,痛苦地大叫起來——
他腿上中了一槍,此時此刻,血流如注。
屋子裏,舉槍站立着的,是陸與川。
無聲無息倒在地上的人,是莫妍。
而慕淺,安然無恙。
她只是從先前的角落敏捷轉移到了另一個位置,卻沒有想到,槍響之後,所見的竟然是這樣的情形。
莫妍的那一槍,根本還沒來得及射出,就已經被陸與川一槍斃命。
然而陸與川卻彷彿看不見她一般,只是轉身走向了門口,看見跪在地上被衆人攙扶着,一頭冷汗,卻咬着牙,不敢再喊一聲的張宏。
“你跟了我這麼多年,一直以來忠心耿耿,所以我一直最相信你。”陸與川說,“現在,你告訴我,有沒有人向你提供情報,說有人一路跟着我們?”
張宏面無血色,冷汗涔涔,近乎顫抖着搖了搖頭,“沒有。”
“嗯?”陸與川應了一聲,“那你是承認,你聯合這個女人說謊了?”
“……是。”張宏再不敢說一句假話,咬牙回答道。
“那這一槍,你認是不認?”
“……我認。”張宏艱難開口道。
陸與川這才收起了槍,看向張宏身後的幾個人,“帶他下去療傷。”
衆人皆大氣不敢出,應了一聲之後,迅速準備拖着張宏離開。
“收好你的槍。”陸與川卻又一次開口道,“不要輕易再讓不該拿的人拿到。”
張宏聽了,竟絲毫不敢違抗,硬生生地拖着那條痛到極致的腿,重新進到屋子裏,從死不瞑目的莫妍手中拿回了自己的那支槍。
陸與川仍舊站在門口,一直看着那一行人進了隔壁的屋子,這纔回轉身來。
他看了一動不動的慕淺一眼,隨後,纔看向了躺在地上的莫妍。
許久之後,慕淺才終於開口:“她跟了你很多年吧。”
“二十多年。”陸與川回答道。
慕淺聽了,忍不住又扯了扯嘴角,“二十多年,就換來這樣的下場?”
“這樣的下場,不是二十多年換來的。”陸與川說,“而是她做錯決定應得的懲罰。”
慕淺聽了,淡淡垂了垂眼,“所以,這就是背叛你,和欺騙你的下場,對嗎?”
“害怕了?”陸與川轉頭看向她。
慕淺聞言,卻緩緩揚起臉來,道:“當然害怕,畢竟,我還有一輩子的好日子想過。”
陸與川在莫妍的屍體旁邊蹲了下來,靜靜看了她片刻之後,終於伸出手來,撫上了莫妍至死還圓睜着的雙目。
“放心吧,你還有利用價值,不至於——”
陸與川話說到一半,話音戛然而止。
因爲他後腰上,原本放了槍的位置,忽然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