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凌臉色慘白地躺在牀榻之上,太醫跪倒在旁,冷汗止不住地往下滑落。
東來王站在折屏之外,臉色很是難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月兒呢?”東來王沉沉道。
白堯眉頭緊鎖落座一旁,紫衣之上滿是斑駁血跡。
手腕之上還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太醫正在幫着他清理包紮。
“父王,阿離她……她是月弟的人,是兒臣識人不明,也沒想到月弟對兒臣抱有殺心,兒臣自問從未對東來王位有過非分之想,可月弟他……終歸是不願相信我的忠心,適才會派阿離刺殺我,凌兒爲了護着我,這纔會被月弟重傷。”白堯痛苦出聲。
“不可能!”東來王冷喝道,他絕不相信白堯所說的話。
白堯眼底有一閃而過的冷意,不過轉瞬便收斂了去。
他迅速跪倒在地,對着東來王道:“兒臣不敢欺瞞父王,若是父王不信,等凌兒醒了問問凌兒就是。”
“月兒人呢?”東來王沉聲道。
白堯卻是搖了搖頭,“兒臣不知,許是沒能殺死兒臣,見事情敗落,怕被父王責怪,所以藏了起來。”
東來王眉頭緊蹙,似乎一瞬之間老了許多。
他重重拍上桌子,周圍所有人皆是嚇了一跳,連忙跪倒在地。
“啓稟王上,銀凌公主傷勢太重,老臣無能,救不了她啊!”太醫顫巍巍地走出來跪倒在地。
轟。
東來王只覺整個人天旋地轉,他臉色瞬間發白,幾乎要昏厥過去。
“你說什麼?凌兒,凌兒她……”東來王顫聲道。
“王上,銀凌公主劍傷傷及了要害,失血過多,只怕撐不過三天了……”太醫擡手抹了把額間的汗,小心翼翼道。
“不論用什麼方法,必須把銀凌救醒!”東來王厲聲道。
銀凌是死是活,關乎着白堯所說的話的真假,她不能死!
太醫面露爲難,卻只能應了下來。
白堯垂下的眸子裏露出一抹冷意,深知東來王不願相信墨月會做出這種事罷了。
他眉梢一轉,視線落在折屏之後,那裏,銀凌靜靜躺着。
忽的,透過薄如蟬翼的帷幔,他瞧見銀凌的手似乎動了動。
白堯心思一動,連忙走了進去,出聲道:“凌兒醒了!太醫!”
他單膝跪倒在銀凌的牀榻邊,伸手握住了銀凌的手。
“凌兒,你一定會沒事的,我已經奏請父王將你嫁給我,你會是未來的王妃,你一定要好起來。”他湊到銀凌的耳畔低喃出聲。
太醫與東來王接連快步走了進來。
只見銀凌緩緩睜開了眼睛,墨黑的眼底滿是水霧,落在白堯的臉上。
她張了張嘴,卻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凌兒,都是哥哥不好,讓你爲了哥哥被月弟重傷……”白堯一臉歉疚道。
銀凌眼底露出幾分迷糊之色,卻又聞東來王沉沉問道:“凌兒,你老實告訴父王,是不是月兒傷了你?”
她一臉糊塗地看向白堯,見白堯微微頷首,雖不明就裏,卻也虛弱地點了點頭。
東來王見狀頓時腳下一晃,頭腦發暈癱倒倒地。
“王上!”
……
雲離被耳邊潺潺的水流聲所驚醒。
睜開眼看到的便是波光粼粼一片。
好,金光落在水面之上,瀲灩奪目。
雲離從水中掙扎坐起,全身散架一般的疼痛難忍,最痛的,還是腳腕。
她伸手輕撫上,才意識到骨節錯位了。
雲離眉頭緊鎖,一身素白裙衫被水浸溼,狼狽地貼在身上。
她深深吸了口氣,雙手扶住腳腕猛然一扭。
徹骨的痛意讓雲離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然一瞬的痛苦之後,腳腕的疼痛便減輕了許多。
她左顧右盼,從旁撿了兩根殘枝將腳腕固定住。
視線一轉,只見墨月一動不動地趴在不遠處的淺灘上,不知死活。
雲離起身挪着腳緩步走了過去。
底下是溼滑的石頭,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加上腳腕受創渾身疼痛,短短一小段路都讓雲離走的大汗淋漓。
她忽的頓住腳步,視線落在不遠處河面上漂浮着的面具之上。
雲離心思一動,墨月的面具……掉了?
這就意味着她終於可以見他的廬山真面目了。
不知爲何,她忽然有些踟躇,他那麼拼命隱藏身份,無疑就是怕被自己看穿。
而自己也曾多次想要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可如今真能看到了,卻又突然遲疑了。
雲離忍不住嗤笑一聲,這大概就是註定了的?
算了,還是先救人再說吧。
雲離拋開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移步走近墨月。
她蹲下身子,伸手將他翻了過來。
如果說雲離想過周邊所有認識的人會是墨月,可她卻從未想過,他會是墨月。
雲離狹長的眼眸裏落滿了震驚之色,震驚之餘,更多的卻是失望和嘲諷。
她曾最信任的人,卻欺她欺至如斯地步。
雲凌!爲什麼墨月不是別人,竟然是你!
她曾親自賜名,教他格鬥,讓他歷練,她縱然負了許多人,卻自問從未有愧於他。
他卻擄她,挾持她,威脅她,害的她被南翎以通敵之罪捉拿流放。
又囚禁她,讓她至今不知容沉死活,且讓自己陷入這場東來王室鬥爭之中。
雲離垂眸,洶涌的心緒讓她渾身冰涼。
望着眼前昏迷着的雲凌,可她最終還是做不到無動於衷。
她是她來到這個亂世最初,真正用心對待的人。
雲離打起精神,從水中撈出面具之後,拼盡了全力將他拖到了岸上。
他的額頭被撞破,腥紅青紫一片。
這大抵便是他昏迷的原因,雲離怕他傷了腦袋,眉頭緊緊皺着。
然此處地處山流下游,白堯定然會派人前來找尋,是以並非安全之地。
雲離略一思忖之後便彎下身子,將雲凌馱到了背上。
他很沉,壓的雲離幾乎挪不開步。
緩了好久,她才一瘸一拐地朝一側的林子裏走去。
墨月幽幽轉醒之際,便能感受到身下的清淺溫度,纖瘦卻堅韌的後背。
每一步都沉重的彷彿隨時都會倒下。
他重重一驚,腦子一瞬間的空白。
直到摸到臉上的面具,這才稍稍安下了心來。
可那一刻之後,又是一股難以言喻地歉疚之感籠罩上了他。
“阿離……”墨月呢喃出聲,“你放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