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默歪頭，沒有表示贊同，也沒有表示反對。
雪默想起，他剛來到這個世界時，被飯館的小廝看不起，被路過的劍士們看不起，被所有人看不起……
如果自己真的只是一個村民，恐怕已經要被洛瓦德的這番話感動得感激涕零了吧。
可惜他是玩家，他從來都不覺得村民怎麼了。
只要他是村民，村民就是無敵的。
洛瓦德沒有因爲雪默的反應不大而受挫，繼續道：“你剛纔想必從國王那裏，聽到了我的一些壞話，是的，站在他的立場上，或許確實是那樣。我幾乎可以想象到他說了些什麼，肯定是什麼洛瓦德狼子野心、膽大妄爲，外忠實奸……哼。”
“但是我要說的是，我是一個坦誠的人，至少比我們的國王陛下更加坦誠。”
“我希望你做的只有一件事，只有一件，不要告訴國王陛下，你是如何消滅史萊姆王的。”
“不要告訴？”雪默重複了一遍。
“你沒有告訴吧？”洛瓦德道，“從你的表情就能看出來。”
雪默很想推薦他去大街上給人算命。
洛瓦德繼續道：“想必你很驚訝吧？我居然是這種人，眼見人民生活在魔物環伺中，我卻不願讓你分享你的方法。實際上，你確實完全可以這麼想。”
雪默說：“我確實很驚訝，但我驚訝的不是這個。公會不想消滅區域霸主，這是顯而易見的，我很早就知道，但我驚訝的是，你居然這麼坦率地將態度暴露給我，這不……不政治正確。”
“政治正確？有趣的詞彙。”他說，“那你認爲，我們爲什麼不願消滅區域霸主呢？”
“冒險者存在的目的，公會存在的理由，仔細想想就能明白，”雪默說，“只有魔物存在，冒險者纔有存在的意義，魔物不存在了，冒險者公會也會被瓦解。”
洛瓦德點點頭道：“你很有想法，但是並不完全如此。我們公會並不是不願意消滅區域霸主，實際上，每年消滅區域霸主的大會，都是由公會組織的，我們每年的預算，很大一部分都花在了這裏面。”
“事實是，我們想消滅區域霸主，但我們希望，由我們指定的人來消滅區域霸主。”
“你知道公會每年新收納的低等級冒險者有多少嗎？每一次史萊姆王的消滅，都意味着這些低等級冒險者，將會有幾個月至一年的停滯期。史萊姆王死後，史萊姆也不再出現，他們要麼無法提升等級，要麼冒着更高的死亡風險去挑戰哥布林。”
“爲了減少冒險者的死亡，我們才組織討伐區域霸主的儀式，我們儘量將不同區域霸主的消滅日期錯開，這樣，冒險者纔能有序提升。”
雪默明白了。
公會的目的是將消滅區域霸主的權利，掌握在自己手中。
國王每年都將消滅區域霸主的個人冊封一個爵位，久而久之，資源都將集中在王國手中。
洛瓦德繼續說，這次他眉眼間帶了些許憂心忡忡：“我和我的幕僚，對百年來王國的三元統治做了一個分析，你知道最後我們得出的一致結論是什麼嗎？”
“我們的三元統治，持續百年的安定和諧，只是一個巧合。”
“三元統治必定不會長久，也許，就會結束在我們這一代。”
“教會作爲信仰的代言人，將會長存；王國作爲世俗權利的代言人，將會長存；而我們的公會，要麼淪爲王國的管理工具，要麼湮沒在歷史長河中，要麼……呵呵。”
雪默說：“可是，那樣不好嗎？”
“什麼不好嗎？”洛瓦德問。
“臣服於王國不好嗎？”雪默道，“公會變成王國的一個機構，我認爲，對你沒有什麼影響。”
“對冒險者有影響。”洛瓦德說，“公會是冒險者的家，王國不是。當王國強大的那一天，世上將再無冒險者，只剩下國王的軍隊。”
“冒險者存在的意義就是冒險，去探索未知的地方，去和龐然大物戰鬥，而王國不是，王國的目的是擴張，是佔有，是定居，等到王國繁榮昌盛時，就是冒險者消滅之時。”
洛瓦德看了雪默一眼：“我是爲了全體冒險者的存在而戰鬥。”
雪默在心裏狠狠撇了撇嘴，但在面上，表現出了一番很敬佩的表情。
如果他是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此時肯定要爲會長的胸懷擊節讚賞，可惜他不是，他只是個玩家。
洛瓦德說：“作爲公會會長，我不需要你爲了公會存續奉獻什麼，我只希望，爲了冒險者的存續，你能幫忙保守消滅史萊姆王的方法。”
雪默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也是個冒險者，我知道該怎麼做。”
洛瓦德點了點頭，對這回答很滿意。
其實這句話說得滑頭無比，究竟會怎麼做，他其實什麼也沒表示。
“我要說的就這些，你儘早去公會申請晉級，我想評測員不會爲難你的。”
在遠處假裝賞花的國王看到兩人結束了聊天，遠遠地走過來，道：“雪默，記住我說的！”
雪默點點頭，按記憶中的禮節欠身行了一禮，說：“那麼，請容許在下告退。”
國王點頭，雪默正準備轉身離開，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忽然在花園門口響起。
“父王，你和會長叔叔做什麼？”
一個身穿翠綠色宮廷長裙的少女走過來，她披着一頭金黃色的大波浪，姣好的面容熠熠生輝。
國王頓時眉開眼笑：“翠霞絲，不要調皮，過來打聲招呼。”
翠霞絲公主狀似乖巧地走到國王跟前，一雙大眼睛卻滴溜溜地在雪默臉上看個不停，看得雪默忍不住打了一陣寒噤。
公主出現了！碧池公主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