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紋衝上樓梯，大聲喊着，眼淚已不受控制掉落。老舊的居民樓，透着沉沉死寂。
林然見她這麼早喊，還以爲劉子紋家在一樓。
結果是頂樓。
林然心裏的不安越發強烈。這麼多年，好像也沒好事兒降臨過。林然默默祈禱，劉子紋爸媽還在。
林然不像劉子紋那麼着急，他不時看看其他樓層。
大部分屋子的門開着，有些是好的，更多的都是被破門而入。
屋內的東西打砸一空。
幸好，沒有看到任何一具屍體。
隱約，林然聽到一陣轟隆聲從遠處傳來，很熟悉，但緊急間想不起是什麼東西。
林然跟着劉子紋來到八樓。
左右兩邊房門都開着。
劉子紋抓住扶手，一步步走上樓，扭頭看向左邊。
臨到門口，她反倒不敢喊了。
劉子紋探頭看了看，屋內空空蕩蕩。
“怎麼樣？”林然問。
“你別吵！”劉子紋厭惡地斥責。
林然心裏有些不舒服，閉上嘴。
劉子紋走進右邊的房間。
如一道驚雷在她腦中炸響，劉子紋直接昏了過去。
林然連忙衝上去扶住劉子紋。
他看過去，屋內躺着兩具屍體，一男一女，年齡都挺大。
林然隱約猜到真相。
林然把劉子紋抱到屋內破爛的沙發上，用力掐劉子紋人中。
片刻後，劉子紋睜開眼睛。
“林然，”劉子紋抓住林然衣領，“都是假的，對不對！我看錯了，對不對！房間裏什麼都沒有，對不對！”
劉子紋大聲問。林然扭過頭，劉子紋如斷線連珠子的眼淚，說明她看到了。
劉子紋肩膀劇烈顫抖着，不受控制地匍匐在林然懷裏大哭起來。
人生無常。誰能想到，他們倆歷經艱辛，抵達終點，結局卻是悲劇。
爲什麼那麼多家都是空的，唯獨劉子紋家留下了屍體？
林然無法解釋，無法理解。
“要回來也該回來了吧？”
“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這兩個老傢伙也真是。大家都乖乖走了，就他們倆，非得留下來等女兒，這下鬧出人命，熱鬧了吧！”
……
嘈雜的談話聲，腳步聲從樓下傳來。
懷裏的劉子紋身子一下僵了。
妖族走到頂樓拐角，劉子紋也同時坐起來。少女冰冷的目光穿過林然，直直望向屋外，就連石頭也會爲之一冷。
門外的妖族一驚。其中一個砸砸嘴，笑道：“果然回來了。沒想到還是個美人，大哥，這次的任務可以完成了。”
劉子紋一下跳下沙發，從林然懷裏掙脫。
“是你們殺了我爸媽？”
劉子紋怒火攻心，已沒了判斷，咆哮着衝向正走進門的妖族。
一拳遞出，被妖族抓在手心。
當前的狼妖咧嘴，露出狹長的牙齒，笑道：“性子還挺潑辣。老二，驗驗貨。”
說着，狼妖一用力，將劉子紋扔給身後的妖族。
那妖族一把抓住劉子紋，雙爪如鐵栓，牢牢制住劉子紋。
另一邊的狼妖抓住劉子紋衣服，刺啦一聲，撕成兩半。
狼妖垂涎地舔舔舌頭：“還不錯，大人們會滿意的。”
冰冷的劍鋒橫在狼妖脖子上。
“放了她！”
林然向前一步，莫離劍緊緊握在手中。他不知道小鎮裏有多少妖族，不想和這些傢伙貿然起衝突。
“呵！——”狼妖咧開嘴，冷笑。
下一刻，冷鋒滑過，狼妖厚重的身軀倒向一側。
林然一把將劉子紋拉回來，護在身後。
他脫下自己的短袖，給劉子紋套上。
“我要殺了他們！”劉子紋咬牙切齒，想要越過林然。
林然抓住劉子紋，把女孩扔回沙發。
“殺了他！”妖族吼着，衝向林然。
林然這才動了，反手一劍，遞向身後。
無論怎麼想，這都是很普通的一劍。就算是一個五歲小孩，看過電視劇，也能用出這一招。如果再中二一點，還可以喊句招式名稱：
“回雁刺！”
但它的確只是向後遞劍的動作，說不上時機多麼巧妙，角度多麼刁鑽，力量多麼精準。
就是這普普通通的一劍，狼妖直直撞了上去，穿了個透心涼。
這一劍只是夠快，遠遠比狼妖以爲的要快。
狼妖把林然當做了普通人。普通人不該有這麼快的速度，等他意識到不對，已經來不及了。
“餓，餓，餓”
一旁的天使蹦躂着，跳上妖族屍體，一口咬住頭顱，將狼妖整個腦袋吞下。
長久，像丟棄吸允了一遍又一遍的骨頭，天使終於戀戀不捨的將妖族屍體放下。
“餓，餓，餓”
天使眼淚汪汪地看着林然，又看看最後一個站着的妖族。
“……”
林然突然覺得小惡魔該叫餓鬼，這暗示也太明顯了吧。
“救命啊！”
最後一隻狼妖大吼着，朝樓下衝去。
林然意識到，他對妖族的判斷有誤。他以爲妖族該是血腥、狠辣、冰冷無情的。
但實際上的妖族也會恐懼，而且戰鬥力弱得驚人。
林然不是嗜殺之人，但他不能讓這妖族逃回去。
狹路相逢勇者勝。
一旦失去戰鬥的勇氣，雙方勝負立判。
林然追上去，一劍刺穿妖族後心。
“餓，餓，餓”
天使蹦蹦跳跳跟上來。這些妖族覺醒不久，血脈又淡，不會有太多妖力可供天使進食。
林然沒注意到，天使光滑的皮毛，有一道暗光一閃而過。
林然回到房間，劉子紋才從沙發上爬起來。
“混蛋，你幹嘛攔我！我要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劉子紋大吼着，一拳又一拳砸在林然胸口。
林然默默忍受。
他必須讓劉子紋發泄。發泄心中的困惑、壓抑、和仇恨。
片刻後，劉子紋累了，撲進林然懷裏，失聲痛哭。
林然耐心的輕拍劉子紋後背，靜靜的等她平靜。
天黑了。
雖然心裏認爲不合理，林然還是和劉子紋一起，將兩老的屍體搬運下樓，就地掩埋。
黑暗中，邪惡蠢蠢欲動。
如果真跳出一隻黑爪，林然拿着莫離就把它給拍死。
令人不安的，是這寂靜黑暗的夜。
“丟下她！這個女人只能給你造成麻煩。”
“只要你丟下她，我就告訴你怎麼去‘天堂’。”
那個聲音又響起。
一如在錦上花園的夜晚，試圖誘惑他侵犯劉子紋。
現在它又想讓林然拋棄劉子紋。
林然搖搖頭，甩開聲音，默默用找到的小鏟子挖地。幸好綠化地不算硬實，很容易就挖開一個大坑。
林然看去，劉子紋跪在父母身旁，仍舊垂淚。
這是林然所無法理解的感情。
從小就一個人長大，歷經人世溫暖鹹涼的林然，沒有與他人非常親近的體驗。
他可以無私的幫助別人，也可以辛勤的工作。唯獨，不懂得接納和付出。
這樣的林然，不可能懂得失去父母的悲傷。
他只能默默挖坑。
林然沒注意到，一團陰影逐漸侵入劉子紋的身體。
“好了！”
林然站起來，走過去拍拍劉子紋肩膀。
劉子紋顫抖一下。
“不好意思，嚇着你了。”林然道歉，“我坑挖好了。”
劉子紋擦乾眼淚，艱難地微笑，說：“謝謝你。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不用。”
林然抱起兩具屍體，葬在一起。
生同衾，死同穴。得到的方式很悲哀，但結局嘲諷的有趣。
劉子紋跪着，一捧一捧土，將父母掩埋。
林然在一旁用鏟子把土還原。
很快，一個墳包出現。
劉子紋擦乾眼淚站起來，又用林然的短袖抹了抹臉。她直接把衣服掀起來擦臉，完全沒避諱林然的存在。
“謝謝，我沒事兒！”劉子紋眼睛紅紅的，在黑暗中也能看出腫了。
不過，堅強昂揚的氣色，倒是很讓人放心。
“那我們走吧。”
“走？去哪兒？”
這本該是哀悼和緬懷的時間，只是他們倆等不起。
不知道多久，妖族會派人來。
林然指向黑暗中的某個方向，說：“那個地方，有火車！”
“火車？”劉子紋納悶，“高鐵，動車？現在不是沒電了嗎？”
“火車！”
林然重複了一遍，“燒煤那種！我白天看到有一輛開過去。這附近有火車站，對吧？”
是的。
這附近有一個去鄰省的小站，小得只有售票窗口和站臺。
很多年前就沒什麼人去了。
但的的確確，那是一條原始的火車線路。保留的原因，是爲了旅遊觀光的人，感受原始的火車。
“我們走吧。”林然說。他卻不知道要去哪兒，但至少不能留在原地等死。
樹挪死。
人挪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