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恐怖手札 >第四十一節 醬油
    張鵬小學的時候,有個叫楊家醬的同學。他家裏是村裏賣醬料的,所以他父親就起了這個名字。因爲和著名的“楊家將”諧音,碰巧又有個女老師姓穆,同學們見到他,總喜歡叫,“你老婆穆桂英來了,快跑啊,不然要被抓回去打屁股了。”

    楊家醬爲人老實憨厚,又靦腆,被這麼一喊,就紅着臉跑開。從某種角度來說,楊家醬和丁大輝很像,但後者像牛,脾氣一來,火爆得很。相對於老牛,楊家醬更像驢,脾氣上來了,就特別倔,只是不具備攻擊性。屬於那種憋着氣,一聲不吭的類型。

    楊家醬家裏兄弟姐妹多,經濟條件不是很好,衣服上打了不少補丁。不過讀這所學校的,基本都不怎麼富裕,衣服上有補丁,並不少見。可要命的是,楊家醬的補丁打在屁股上,一圈圈的,就像個射擊靶子。

    早操或體育課的時候,張鵬就排在楊家醬後面,看見靶子,就忍不住要比劃手槍射擊。試想一下,被人拿着槍,指着屁股射擊,即便是假的,也十分難受。楊家醬的抗議方式,就是捏着拳頭,憋紅着臉,和張鵬講道理,“你這樣做不對,不尊重朋友。”要不就語重心長地說,“別打了,再打屁股就爛了。”

    張鵬的性子比較活,自然喜歡和老實人交往。說好聽點,叫互補,說難聽點,就是好欺負,容易相處。而農村出身的楊家醬,也挺喜歡和張鵬這個部隊子女的。因爲張鵬比較大方,有好東西喫,一定不會忘了他,而且張鵬就算開玩笑,也會有分寸,不會傷及別人的自尊。

    楊家醬也經常邀請張鵬去他們村裏玩,下河抓魚,到池塘裏撈河蚌,在田裏烤地瓜,跑他家的果園裏摘橘子。

    四年級的時候,有一次楊家醬和隔壁村的同學吵架。那個同學取笑他家裏窮、學習差、膽子小。楊家醬漲紅着臉,說他家裏是窮,學習也差,但膽子不小。

    當時張鵬就在旁邊,儘管心裏很不爽,但也不敢說什麼。他從小是慫人,又不像現在這樣,身邊沒什麼可以依仗的人。只不過,他是部隊軍官的子女,也沒什麼人敢欺負他。但欺負他身邊的朋友,倒是隨便的。畢竟楊家醬,也是個慫人……

    可那天,楊家醬一點兒也不慫,面對着比他高了半個頭的壞同學,緊握着拳頭,憋紅着臉,據理力爭。

    “你就是膽小。”“我不膽小。”“你就是膽小!”“我不膽小!”“你是膽小鬼!”“你纔是膽小鬼!”“你們全家都是膽小鬼!”“你們全家纔是膽小鬼!”

    小學生吵架,來來去去就那麼幾句,但戰火的升級速度,卻絲毫不遜色於成年人,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兩人罵着罵着,就打起來了。那次,大概是張鵬第一次看見楊家醬打架吧。張鵬一如既往的慫,在旁邊吶喊助威。結果自然是楊家醬落敗,被騎在身上,打了好幾拳,臉也抓破了。那個壞同學,外號叫“大霸”,如同他的外號一般,生得又大又胖,爲人又霸道,很是厲害。

    但到後來,楊家醬發威了,有了故事中“楊家將”的拼命精神,用牙齒咬!

    不知怎麼地,可能是被楊家醬咬怕了,大霸沒再和他打下去,轉而指着樓下,說道,“賣醬油的,你要真有膽子,這個週六回學校來,咱們一起去撬開樓下雜物房的窗子,看看裏面有什麼,我就認你有膽。”

    “來就來,怕你啊!”楊家醬應戰了。

    他們所說的那個雜物房,就是張鵬現在看着的地方。每年開學典禮的時候,校長都會反覆強調,那個雜物房是放置危險品的,同學們不要靠近。

    後來據大霸說,他當時只是想嚇嚇楊家醬,讓他認慫就行了,沒想過真的要去。卻不料,一貫慫到無可救藥的楊家醬,竟然答應下來了。他一時間騎虎難下,只好假戲真做了……

    “小鵬哥哥,你在看什麼呢?”覺察張鵬的異狀,蕭天晴輕輕地搖了搖他的手臂,問道。

    張鵬回過神來,指着大概的方向,問道,“那個雜物房,你們聽說過沒有?”

    “唔……”兩姐妹同時輕蹙着眉頭,似乎陷入了回憶。過了好一會兒,蕭天晴說道,“我想起來了,老師讓我們別靠近的,說裏面有危險品,”蕭雨諾則不太確定地說道,“聽說死個學生?”

    “不……”張鵬搖了搖頭,說道,“沒有死,只是……”

    星期六的中午,大霸和楊家醬如約而至。作爲見證人,張鵬也來了。雖然

    他很慫,但好奇心卻比一般人強。他也很想知道,裏面究竟藏着什麼。甚至還猜想,裏面是不是放了些值錢的東西,可以拿去賣廢品,弄點買汽水冰棒的錢。反正他也是隻是遠遠地看着,不會有什麼危險。

    以他的軍事知識,除非裏面是一整房間的手榴彈,並且還被他們引爆了。遠在七八十米外,拿着望遠鏡觀察的他纔有可能受傷。而且,那天他還穿了防彈背心,那是偷他老爸的警衛員的。儘管天青很熱、很悶,可他還堅持下來了。

    星期六的校區裏,寂靜無比。這個時候,通常不會有學生老師回來。因爲學校位於山上,路途比較遠,又很空曠。人少的時候,四處陰森森的,還有各種詭異的傳說,所以沒有人會回來。

    據說這裏曾經是動亂時期的內部審查場所,冤死的人堆滿了教室和禮堂。光憑這點,節假日就沒幾個人敢回來了。並且,這還不是空穴來風,牆上那些依稀的標語,真實地記錄着那個年代的瘋狂和殘酷。

    張鵬站在高坡上,看着下面的兩人。大霸拿着砍柴刀和鐵鉗,楊家醬拿着撬棍和鐵錘,緩緩走近樓梯口的雜貨房。

    坡下,由於地勢較低,樓上的廁所又常年漏水,所以下面的牆上溼漉漉了,長滿了深綠色的青苔。地上常年積着污水,有些髒兮兮的。

    雜貨房旁邊左邊是體育倉庫,從木製玻璃窗望進去,都是些稻草墊子。右邊,則是一個緊閉着門,玻璃窗上佈滿灰塵,堆滿破爛桌椅的教室。

    由此可見,這一層基本不會有人來。就算有,也只是快步經過,沒有人長時間駐留在這裏。至於體育用品,張鵬後來回想起來,體育老師都是讓聽話的男同學進去拿,用完又送回去,自己根本沒去過幾次。

    再往上的二層,有三間教室,分別是少先隊用品倉庫、臨時教室和幻燈片放映室,又是個長期沒人駐留的地方。不難看出,學校的老師都很忌諱這個地方。

    那個雜物房,有一扇門,兩扇窗,一扇在門旁邊,是大窗戶,一扇在門上邊,是兩個小窗戶。他們要撬的,自然是大窗戶。那個時候,人們的安全意識都很差,再加上這裏是郊區,又在山上,設計房屋的時候,沒怎麼考慮防賊。

    “唉……”

    就在兩人拿着工具,開始撬窗戶的時候,不知從哪裏,忽然傳來一聲嘆息。那聲音幽幽的,不是很大聲,甚至可以說是小聲,但三個人同時一愣,竟然都聽見了。

    那一瞬間,張鵬直到今天,還清晰的記得,似乎有冷風從背後吹過,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下面的兩人頓時嚇得屁滾尿流,東西落在地上,拔足狂奔回來。

    “你們都聽見了?”大霸顫聲問道,臉上的橫肉抽搐不已。

    張鵬和楊家醬都點了點頭,臉色發白,嘴脣發青。

    三人跑開了一段,逐漸從驚嚇中恢復過來。

    “哎呀,我家的砍菜刀和鉗子還在那。”直到這時,大霸才想起工具沒拿回來。

    “要不……”張鵬出了個主意,“等週一的時候,早點回來,在快上課的時候,人多,就衝過去拿。”他之所以這麼說,主要是因爲他不想回去,又不想一個人離校。

    “都是慫貨,你們走吧,我自己回去拿。”大霸豪氣地說道。但張鵬知道,他是不敢的,只是不好說破他。

    楊家醬顯得有些猶豫,他的撬棍也沒拿回來。

    “我先說明啊,我一個人回去,到時候你們的東西找不着了,也別怪我,反正誰撿到就是誰的。”大霸暗示楊家醬,他要拿走撬棍和鐵錘。那都是工具,值點兒錢。

    往往那些狡猾的人,哪怕才小學四年級,也已經初露鋒芒了。

    楊家醬還在猶豫,縱然他家很窮,不能丟了那些工具,但他始終是個慫人。而且他的朋友張鵬,也明顯不願意回去了。

    “慫貨,活該一輩子賣醬油,以後再討個買醬油的媳婦,一家人都賣醬油。”說完,大霸頭也不回地走了。

    楊家醬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很快就追了上去。張鵬不願意一個人走,自然也得跟上去。

    沒過多久,三個人又回到剛纔的位置上。張鵬在高坡上,遠遠地看着,其餘兩人在坡下,慢吞吞地靠近雜物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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