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竊古之靈 >第二十九章:家人
    油燈一晃,險些熄滅。 href=" target="_nk"></a>

    那記悶悶的雷聲在耳畔滾過,張守魚放鬆的身子一瞬繃緊,毛孔便一根接着一根豎了起來。

    無數極端的念頭剎那亮起又湮滅在了雷聲裏。

    老人已經睜開了眼,與他的目光隔空交匯,渾濁的瞳孔裏倦態畢露,如孤立風雪的老樹。

    張守魚竭力壓下起伏的心境,微笑道“老爺這是哪裏的話?我自然是張守魚,您那最不成器的兒子。”

    老人冷哼一聲,嚴厲道“你也知道你的身份?你師叔因你而死,趙先生又爲你奔波左右,觀銘與我數次提及,同樣關心至極,而你呢?於那小竹樓中頹靡消沉,我這把老骨頭託人喊你數次你也不來,真是好大一副少爺架子。”

    聽着老人威嚴含怒的話語,張守魚緊弦般的身子漸漸放鬆,他躬身行禮

    “守魚知錯了。”

    老人對着他招了招手,“你過來。”

    張守魚心中依舊不安。

    走到老人身邊後,他指了指身邊另一張木椅“坐下。”

    張守魚坐了下去。

    老人看着他的臉,嘆了口氣,緬懷道“我也有許久沒有同你說過話了吧……”

    張守魚答道“是很久了。”

    老人點點頭“你小時候的那次生辰,有個遊方道士來給你算命,說你命中會遭逢一次大劫,若是過去了便是柳暗花明,若是過不去便粉身碎骨,當日我命人將他轟了出去。如今想來,倒是要讓那個江湖騙子一語成讖了。”

    張守魚想起了那本日記上的內容,總覺得此事並不簡單,“當時我雖年幼,但此事也時常記掛心頭。”

    老人問“那你如今感受如何?”

    張守魚老老實實道“命運多舛,不敢妄斷,如今只想着走一步看一步。”

    老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滿是灰白老繭的手擡起,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如此想雖堪不得大任,但要守這方寸之地總還是夠的。”

    張守魚苦笑道“老爺能如此想,守魚已經很滿足了。”

    老人道“私底下,你不必喊我老爺,如常便好。”

    張守魚微微一愣,但很快反應了過來,試探性道“是,爹。”

    老人點了點頭。

    “其實你靈脈很好,這些年倒是我教育不當了,沒爲你找到最合適的功法,還記得很小時候,我帶你去後山那處深溪,某個夜晚,你告訴我,你在水中看到了一輪月亮,非要讓僕人們下水去撈那輪月亮,當時大家都不信,我也不信,但爲了讓你死心,我親自下了那條小溪,結果在溪底撈出了一個不知是什麼年代的白玉瓷盤。那時候我便知道,你是有慧眼的。”

    張守魚對於這一切自然是一概不知的,這也是他長久悶在小竹樓裏不願見人的原因,只是他在竹樓中翻遍了各種書籍,只找到一切雜談筆記,顯然過去他是沒有寫日記的習慣的,這也導致了張守魚對‘自己’的過去知之甚少,其中許多還是從俞瀟婉那旁敲側擊知道的。

    對於老人的話語,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矇混過關。

    “小時候的陳年舊事沒什麼好說的,如今看來,還是哥哥姐姐們更爲出類拔萃。”

    老人家再次閉上了眼,乾瘦的身軀臥在太師椅中,蒼老而平靜的面容上,深深的皺紋在火光中寂然不動,他的話鋒忽然變了

    “這座城很不太平,內憂外患數不勝數,雖有臨近的鎮山城作爲依仗,但若是大難臨頭,只能靠着自己,張家是城中望族,對此自然責無旁貸。紫庭破碎並非不治之症,鎮山城中高人無數,你既生於張家,便不可意志消沉,將來若有機緣擦身,定要好好把握。”

    張守魚不由想起了那條寒河中的潛藏的怪物,他不明白爲何那種東西要鎮壓城中,這其中又有何種祕辛,如今思緒急轉,畢恭畢敬道

    “關於那些虛無縹緲的機緣一事,守魚並未多思多慮過,將來疆野城若真是有難,我定不會縮於人後。千千 target="_nk"></a>”

    什麼時候才能讓我走啊……張守魚如坐鍼氈,心中哀嚎。

    老人笑了笑,“不知爲何,明明你如今修爲盡失,我卻依舊覺得你來日定有大成……或許我在心底,還是相信了當年那道士的話吧。”

    張守魚同樣笑道“希望當年那道士是個高人吧。”

    老人緩緩點頭,“今日喊你過來,其實並沒有其他事情,只不過是想與你多敘敘舊,其實看你這般樣子,我還算放心。將來的日子,你安心做自己的事情便好,也不必太掛念我這把老骨頭,若有事讓觀銘與成雪多關照你便是了,不要羞於開口,大家終究是一家人,過去的過節都不過兒時打鬧,不必放在心上。”

    張守魚神色恭敬,認真點頭。

    這總該讓我走了吧?

    “我也老了,短短几年時間,我都不願意相信我已經這般老了。”他指着博古架旁那面空空蕩蕩的鏡架子“那面鏡子我也早便拆了,不敢多照,也是自欺欺人,所以守魚啊,你的感受我最能懂,雲端跌落,風華玉碎,心境坎坎坷坷千瘡百孔,但這都不可怕,你終究年少。”

    “是。”張守魚頷首道“守魚其實還好。”

    老人似是也覺得該交代之事也說得差不多了,便也不再說話,眯起了眼,片刻後對他擺了擺手。

    “你回去吧。”

    張守魚不緊不慢地立起身子,躬身行禮。

    “守魚告退。”

    老人沒有回話,張守魚暗暗地鬆了口氣,轉身離開。

    老人睜開了眼,幽幽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渾濁的瞳孔裏看不清情緒。

    張守魚走過正堂之時停下了腳步,回首望向那燈火幽明的房間,他總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什麼,但是他又想不明白哪裏出現了問題。

    走出正門,冷風撲面,兩座石獅子立在左右,目光威嚴地目送他離開。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背心皆是汗水。

    看來自己的心理素質還是有問題啊……這些小事怎麼都應付得不順暢。張守魚自責地想着。

    院子中的石桌旁,俞瀟婉端正地坐在圓形的石椅上,她的對面,張成雪托腮坐着,面帶微笑,似是與她聊着什麼。

    俞瀟婉認認真真地作答,一副有板有眼的樣子。

    見到張守魚出來,張成雪便立起身子,隨手理了理裙襬,對着他輕輕一笑。

    “守魚,能否同行一段?”

    “姐姐邀約,豈有不從的道理。”張守魚大方答應。

    俞瀟婉乖乖地跟了上去。

    張成雪笑問道“方纔與小俞姑娘聊天,她一個勁地與我誇你,不知你給她灌了什麼迷魂湯,竟讓她這般心悅誠服?”

    張守魚道“自然是以德服人,對吧,小婉,嗯?”

    俞瀟婉心想這哪有我說話的份,很是淑女地輕輕點頭。

    張成雪看了少女一眼,微笑道“你今日的表現真是令我意外,雖也沒什麼特別之處,但能保持一顆平常心也是殊爲不易。”

    張守魚道“姐姐謬讚了。”

    張成雪笑了笑,“對了,兩日後的開春宴,聽俞姑娘說你也要同去?”

    張守魚本想點頭,卻忽然想起了猶在俞瀟婉閨房中的慕師靖,他本也想去開春宴看看熱鬧,只是縛靈之索的問題尚未解決,而且開春宴定是魚龍混雜,如今冷靜細想,他倒是多了許多擔憂。

    他輕聲道“尚有其他瑣事,開春宴……或許不去了。”

    張成雪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心道原來你這般雲淡風輕的模樣也是裝出來的,看來終究放不下旁人的指指點點啊。

    “不去也好,那裏人多口雜,徒惹心意煩亂。”張成雪溫和笑道。

    張守魚笑了笑,“謝過成雪姐姐好意,若是可以,我還是會盡量去開春宴湊湊熱鬧,到時候姐姐多照拂一下才好。”

    張成雪微笑道“那是自然,若不想前去,也不必勉強的。”

    曲折迴廊的盡頭,兩人分道揚鑣,俞瀟婉支開了一柄傘遞給了他。

    張守魚接過了傘,與她一同走在了雨水洗過的沙路上。

    透着淺淺白光的雲層聚了又散,如清水間暈開的墨影,春風縈繞身側,帶着溼潤新意,如燕語低徊。

    俞瀟婉忽然仰起頭看着他的臉,水靈靈的眸子裏漾着光,她忽然張開手臂原地轉了個圈,忍不住笑了起來,“少爺,這種感覺真好啊……”

    “嗯?什麼感覺啊?”

    “就是那種,別人都覺得少爺不行,只有我知道少爺其實超級厲害的,他們都是看走眼的瞎子!這種感覺……特別好!”

    俞瀟婉笑容燦爛。

    張守魚笑着問“你以前不也是這些小瞎子中身先士卒的一份子?”

    俞瀟婉拍了拍胸脯,道“之前是瀟婉少不更事,如今瀟婉慧眼識人,改邪歸正,棄暗投明了,少爺理應既往不咎纔是啊。”

    “是啊,你終於與少爺同流合污了……”張守魚氣笑着拍了拍她的頭,道“怎麼張成雪在的時候你一句話也沒有?就知道窩裏橫欺負你家少爺?”

    俞瀟婉轉動着傘柄,反問道“少爺在人家面前不也是一口一個姐姐,現在怎麼也直呼大名了啊?”

    張守魚唉聲嘆氣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走過了那片竹林後,張守魚收起了傘,推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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