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後深深嘆出一口氣,輕輕揉了揉眉心:“若是軒帝沒有其他什麼要緊的事,那本後就先行回去歇息了……”
在她的心裏,始終是把仙族擺在首位,她貴爲仙族之主,確實擔得起這幾個字。
“那檀後好走……”
軒帝沒有挽留,伸手朝着萬丈雲海中一揮,一頭神采奕奕的仙鶴破雲而出。
“鶴來!”
“其實本後心底還是有着一個疑問……”
臨走之前,檀後頓了一瞬,似是隨口說道:“卜頁子大哥一千年前意外化道身隕,可憑藉他的手段,卜盡天下無事不知,擬化萬道無法不曉,他的死,未免太過蹊蹺了一些……軒帝可知究竟爲何?”
檀後深深看了軒帝一眼,沒有選擇騎上白鶴,而是踏着一抹紫霞,消失在天盡頭。
而此時,揹着三人的軒帝的雙眼中,不知爲何已經充滿了冷漠的寒光。
“既然如此,那老頭子我也先走一步了……”
隨着檀後的離去,灰袍老者淡淡搖了搖頭,離開了此地。
“軒帝,不必在意檀後所言,凡成大事者,無不雙手沾滿鮮血,凡世間都有‘一將功成萬骨枯’之說,更何況軒帝此舉是爲了我仙族,如此豐功偉績,必可青史留名,功垂萬古,乃是我仙族之幸事。”
耀生見軒帝臉色似是有些難看的模樣,不由得開口說道。
“哈哈,耀帝所言極是,爲我仙族打下又一片疆土,本帝即使揹負萬古罵名,也在所不惜!”
軒帝悵然一笑,似是在嘆息什麼。
“軒帝如此胸襟,耀生佩服。既然如此,那本帝也不做多留了。還有那夜冥月,想來軒帝會有着穩妥的處置方法的……”
耀生話一說完,便化作一道極光,消失在原地。
“奕帝你也走吧,讓本帝在此好好清靜一會兒……”
軒帝活音剛落,在藏奕的身旁便出現了六顆如棋子般大小的星辰,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通往虛空的六芒星域門,奕帝一腳邁入其中,起身離去。
星空域門在軒帝眼中逐漸縮小,最終化作了一點銀光消失。只見軒帝低頭輕吟一聲,轉身沒入被雲煙遮掩的竹林之中。
碧玉天空竹,生於雲端之上,沐浴天際之霞氣,汲取日月之靈曦,最是通靈澄淨,此竹百年生一寸,千年長一節,望着此地蒼翠欲滴,拔地數十丈的竹林,已經可以料想到其年歲之久了。
那碧玉天竹釀,也正是產於此地。
竹林叢間,泉水叮咚,寒潭如鏡,濺水流珠。
軒帝緩緩踱步在一汪寒潭周邊,似是在思考着什麼,最終腳步停在離寒潭不過十步之遙的一口井邊。
此井口徑不過寸許,斑斕潮溼的苔蘚攀附在井壁上,井壁的石頭也有少許脫落,使得此井看上去有些年頭,在井口上,蓋着一塊平滑如玉的青石板。
軒帝擡手一揮,石板移開,兩眼朝着井中望去。
井中無水,看上去並無太深,這像是一口枯井。
只見軒帝一指指向寒潭,一股水流凝聚,隨着他手指劃出的軌跡,落在枯井中。
當水面離井沿還有一寸高的時候,水流停止了灌入,隨着最後一滴水的落下,水面陡然劇烈地抖動起來,在三息之後,重歸於平靜。此時的水面裏,出現了一張蒼老的面龐。
白髮白鬚的老者開口便是一聲輕嘆。
軒帝冷冷俯視着井中的這張面龐,沒有答話。
“仙魔兩族,相制相衡,這是一種平衡,是維持天道運轉所需的平衡。若平衡被破,天機則亂,那後果,將是仙魔兩族都無法挽回的災難!”
“那是你危言聳聽!”
軒帝在此刻冷厲出聲,“什麼狗屁的平衡,哪來的什麼狗屁平衡?本帝只知道,天無二日,一山不藏二虎,勝者生,敗者亡,這,纔是天理!”
“仙魔,只得存一!如今仙盛魔衰,天機應如是。不論是否有你所說的什麼因此而導致的劫難,本帝認爲,我仙族,巔峯不止於此,不會有什麼衰落的那一天!”
“若當真如你所認爲那樣,十萬年前,我仙族便有了與魔族一較高下的底蘊與實力,爲何還要拖到現在?那時的軒主,可是你的父親!”
井中人臉慢悠悠地質問道,“莫非你忘記了當時你父親留下的話了嗎?”
軒主一脈,源自仙族初祖,是五百萬年前仙族剛剛崛起之時的巔峯一族之一,流傳至今已有五百萬載,三百萬年前的歲軒老祖,亦是源於此脈。而到如今,軒主便是他,軒帝明軒。
而上一代的仙帝,則是明軒的父親,炎軒。
“父親的話,本帝自然沒有忘記,只是如今歲月不同,天機已變,仙魔死戰,大勢所趨,結果已然明瞭,毋須多言。”
軒帝的神情泰然,而後長嘆一聲:“你們,都老了……”
“執意如此……”
老者沒有選擇繼續勸說下去,多說無益。
“我那徒兒,如今可還好?”
沉默了半晌後,老者突然開口。
“奕帝在此次仙魔決戰中盡心盡力,算是本帝的得力臂膀,更是將來我仙朝盛世的奠基人之一!你教導出的子弟,怎麼可能會差!”
“好,好……”
老者低沉一笑,只是在笑容裏卻帶上了幾分冷意,一絲惆悵。
隨着軒帝擡手,青石板重新蓋在井口,一切又重歸寧靜,只是老者最後的那幾聲笑聲似乎還未完全散去,在清幽竹林的映襯下,讓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幽幽星空十萬裏,迢迢銀河落九天,這裏,落有一座行宮。
青檀殿宇,芊萋玉瓦,其上星光垂暈,如泫露盈盈,碧落石階,拾級而上,四方匾,纖字如畫,靈動雋永,謂之“幽蘭宮”,宮內清幽曠遠,遍地幽蘭,花開氤芬芳,有女子,姽嫿於幽靜。
幽蘭宮,幽後所在之地!
一襲青衣,蘭香飄然;長髮嫋嫋,幽光垂瀑;腮凝新荔,鼻膩鵝脂;眉如黛,脣似櫻,齒若瓠犀;冰肌瑩徹,眸光空靈。
有詩云:“皎皎兮似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迴風之流雪。”
與檀後相比,幽後便如那出水之芙蓉,似亭亭之幽蘭,生得一身冰肌玉骨,冷豔超凡,清麗絕俗。
窗戶旁,幽後一語不發,望向窗外,寂靜的星空,卻未能讓她的心緒寧靜下來,美目中有着一絲恍惚,不知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