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風歌——北境 >第一章 駕崩
    華朝永豐三十四年七月初五,帝國的統治者陳景走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天。

    已經昏睡了三天的陳景,突然大聲疾呼:“來人,叫朕的兒子來,快!”

    內官張雨農三日未曾閤眼,他等的就是這一聲傳喚!他跪在龍牀前急切道:“陛下明示,是叫哪位殿下?”

    皇帝不語。

    “陛下!太子和周王都在殿外,茲事體大,奴才請陛下明示!”

    還是沉默。

    張雨農一頭磕在地上:“陛下!事關國本,奴才不敢妄揣聖意啊!”

    “叫……給朕嘗糞的那個。”

    張雨農整個人僵在了地上。

    陳景見他半天不動,強提起一股氣力將枕邊的藥碗狠狠摔在了地上。破碎的瓷片在張雨農臉上劃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狗奴才,還不快去!”

    張雨農如夢初醒,顧不得臉上血流不止,忙應道:“是,是,奴才這就去!”

    “宣太子陳泰,丞相李墨,東境督撫趙漣,西境督撫慕容嵐,南境督撫周亞毅,北境督撫劉豹覲見!”

    尖利的迴音飄蕩在庭院,太子陳泰和周王陳瑜在沉默中對視着。十年,是針鋒相對的十年,是明槍暗箭的十年,也是你死我亡的十年。

    他們曾是最親的兄弟,他們已是最深的仇敵。

    周王露出瞭如釋重負的笑容,他率先打破了沉默:“大哥,我走了。”

    太子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他一直目送着周王的九尺之軀消失在了視線中。

    太子閉上了眼睛,他的右手,攥緊又鬆開,週而復始,彷彿在做着一個艱難的決定。

    少頃,他的手終於緊握成拳,他睜開眼給了禁軍首領歐陽飛一個冰冷的眼色,後者頷首而去。

    牀榻下,一衆人哀聲震天,尤其太子,幾欲昏厥。

    “朕死後,後宮三十六妃,殉葬。挑撿七十二個童男童女的菜人,陪葬。至於金銀器帛,”陳景深深地看了一眼陳泰,“看你的孝心。”

    “父皇,父皇!”陳泰碎步跪行到龍牀前,緊緊執着陳景的手,悲拗地哭喊:“父皇壽比南山,父皇萬歲萬萬歲!父皇,您一定會好起來的。兒子就算嚐遍天下藥石,訪遍天下名醫,也會治好父皇!”

    陳景厭惡地搖了搖頭,他想把陳泰的手甩開,動了動,卻再沒有了一絲力氣。

    “四境督撫今日離京,你們的兒子就留在這兒,讓太子——你們未來的主子照顧幾年。”

    四位督撫聽聞俱是一震,可沉默,也就一瞬間。

    “衆將領命。”

    “宰相李墨,朕的諡號,讓……讓……”突然間,陳景滿面驚悚地大喊道:“嫣雲!嫣雲!你兒子要當皇帝了,你竟還不肯放過朕嗎!”

    吳嫣雲,已故皇后的名字,一個被禁止提及二十年的名字。

    皇帝的食指直勾勾地指着宮殿的棚頂,片刻後,他的手臂重重落在牀上,眼神也開始渙散。

    張雨農渾身篩糠一樣發着抖,他的腿腳因恐懼而不聽使喚,好不容易挪到牀前,他深吸了一口氣,將食指中指並在一起,戰戰兢兢地去探皇帝的鼻息。

    一隻沉穩有力的大手,將張雨農粗暴地隔在一旁。

    太子陳泰站了起來,他俯視着老皇帝,伸出另一隻手快速地探了探鼻息,又按了按頸脈。他當着衆人面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將觸碰過皇帝的手指在牀簾上厭惡地蹭了蹭。

    “宣了吧,他死了。”

    李墨顫聲問:“殿下?”

    陳泰一個狠厲的眼神直掃過去。嚇得李墨瞬間改口:“老臣糊塗!老臣該死!陛下,先皇的諡號,您看……”

    “就給他一個‘厲’。”

    衆人駭然。

    諡號中,厲、靈、煬都是惡諡。華夏傳國,歷朝歷代已經千年,得到這個諡號的,唯有那個因“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最終險些被憤怒民衆千刀萬剮的周厲王——姬胡,而皇帝陳泰將和姬胡一樣,帶着這罪惡的諡號被寫進史書,被永遠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李墨小心擡起頭,看着這個而立之年的天子,這個在老皇帝突然中風後,九十天衣不解帶侍奉在側的“孝子”。

    吳嫣雲的嫡長子,終於,還是亮出了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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