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風歌——北境 >第四十四章 尋人
    母親再也沒有回來。

    過了一段時間,沒有任何徵兆,合安宮解禁了。

    雖是解禁,卻沒有再派一個宮人。

    她終於可以籠中飛出,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有一次她在花園採花蜜喫,無意間聽見宮人的私語。

    他們說,母親犯了大罪。

    他們還說,哥哥親手殺了母親。

    什麼是殺,什麼是死,她不懂,她問吳嬤嬤,吳嬤嬤卻只是哭。

    哥哥每隔一段時間會派一個人帶給她生活的必需品。但是她討厭這個女聲女氣的人,聲音像極了帶走母親的那個惡人。

    她更討厭他每次來時說的那句一成不變的話。

    “奴婢實在抱歉,太子殿下不方便來見公主,特派我來……”

    那個小時候趴在地上讓她“騎大馬”,帶她喫冰果、放煙花的哥哥,她的親哥哥,一次都沒來看過她。

    三歲以前發生的事情,見過的人,漸漸只剩下模模糊糊的影子,她記得有人親過她,哄過她,抱過她。

    這些人都不見了。

    只有吳嬤嬤還在她身邊,爲她洗衣、做飯,照顧她一應生活起居。

    也會在晚上爲她講故事哄她入睡。

    還好,還有吳嬤嬤。

    就這樣又過了五年。

    她八歲了。

    如果有人問她,三歲和八歲最大的不同是什麼?

    她會毫不猶豫地回答:“力氣。”

    每過一年,她都比上一年更有力氣。

    她現在一個人就可以挑滿一整缸的水——三十大桶,速度一年快過一年。

    從雙手拎一隻桶,到一條扁擔掛兩隻桶,再到兩條扁擔掛四隻桶,再到兩條扁擔掛八隻桶。

    有時候她會問自己:難道自己的力氣就只能用來挑水嗎?

    很快,她就發現了力氣的第二個用途。

    這一天,吳嬤嬤去內務府領糧,夜深才歸。

    她兩頰紅腫,右腿瘸着走了進來。

    她看着心疼,爲吳嬤嬤擦藥時“啪嗒”“啪嗒“地直掉眼淚。可無論她怎麼問,老人家就是不肯說是誰打的。

    她一夜未睡,終於在破曉之前想到了辦法。

    小孩子的辦法總是簡單粗暴,卻往往出奇的有效。

    第二天她去內務府逢人便打,見人便揍,無論男女老少,統統賞兩個大嘴巴外加在右腿狠踹一腳。完美複製了吳嬤嬤的傷情。

    每當她蹦起來左右開弓,嘴裏就惡狠狠吼道:“昨天是誰傷了吳嬤嬤?”

    一開始誰也沒拿這孩童當回事兒,直到他們發現這孩子力氣奇大,掌風所過,臉立馬腫成山高,腿踢之處登時骨折。

    不多時,慘叫之聲不絕於耳。

    那些太監、宮女一聽這孩童是來爲吳嬤嬤報仇,已經猜到了她的身份。然而瑞安公主的名號早已在後宮失去了任何效力。

    她可是主子們避之不及的不祥之人。

    既如此,管她什麼皇親貴胄,金枝玉葉,誰會在乎一個被遺忘之人?

    衆人羣起而攻之。

    然而,全無一合之力。

    在他們眼中,陳雲卿是一個稚嫩的八歲女娃。

    而在實力面前,讓一個有着四十年內功的內家高手去對陣一羣女人們和半個女人們。

    結果就是碾壓。

    她絲毫不覺得疲憊,就像在做一件程序化的工作,跳起,耳光,一腳,下一個

    一個小太監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指了指遠處三個太監道:“是他們,是他們幾個昨天打了吳嬤嬤,與我們無關啊!公主饒命,公主饒命啊!”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那三人嚇得面如土色,撒腿就跑。

    她立馬追了上去

    那是她最開心的一天,爲自己珍視的人出了一口惡氣。

    她快樂地想:原來自己也是有用的,是有價值的存在。

    她雙臂張開,望着遠方合安宮的屋頂,想象着自己是母親手裏的那隻大鳥風箏,飛奔而去。

    她迫不及待地想把這一切分享給吳嬤嬤。

    然而,她找遍了合安宮的每一個角落,都沒有發現吳嬤嬤的身影。

    會不會出去辦事了?

    她開始等待。

    三天,吳嬤嬤還是沒有回來。

    她決定出發去尋。

    她跑到每一個屋子,推開了她能推開的每一扇門,問他們同樣的問題。

    “你們有誰見過吳嬤嬤嗎?”

    門後的人,不同的臉,看到她時除了驚詫和不知所措,卻沒有人給她想要的答案。

    五天的時間,下了三場大雨,渴了,她就仰頭喝雨水。餓了,她就掐一塊從宮裏帶出來的糕餅充飢。

    她的腦海裏一遍一遍地重演着母親離開的那一幕。

    現實給小小年紀的她上的第一堂課,就是告訴她那些走了的人將永遠不會再回來。

    ”這一次,我不會再坐視失去。“

    第五天的傍晚,雨停了。她衣衫襤褸地坐在花園裏,一雙小黑手正抓着最後一塊糕餅如狼似虎地啃着。

    昨晚她睡在煤堆上,加上多天沒有洗漱,縱然有雨水沖洗,她的小臉還是像剛從煉丹爐裏鑽出來的一樣,灰一道,黑一道。連她的白眉毛都髒得灰黑一片。

    喫完了,她用手背抹抹嘴準備繼續出發。誰知剛站起來,頸部就被狠狠一擊,她眼睛一黑失去了知覺。

    再睜眼,她被緊緊地綁在一根木樁上。眼前三個跟她一般大小的孩童,身着華服,腰佩玉環,正拿着飛刀對着她瞄。

    她的頭頂着一個東西。

    她想掙脫,可是那繩子就攔在脖子上,她無法動,也無法呼吸運氣,這讓她的力氣一點也使不出。

    她就要窒息了。

    “嗖”的一聲,其中一個長得最高的孩子扔出了手中的飛刀,刀刃貼着她的頭皮飛了過去,並沒有擊中目標。

    他大聲咒罵了一聲,另一個孩子走上前,笑着對她舉起了飛刀。

    生來第一次,她感到害怕。

    “嗖”、“嗖”、“嗖”……

    她死死地閉上眼睛,彷彿躲在黑暗裏就可以不再恐懼。

    不知道是哪把飛刀,也不知道是誰扔的,她只覺得脖子右側一涼,霎時間有溫熱的液體順着脖頸流進了領口。

    她喫痛睜開眼,對面的三個人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呆立在原地。

    還是那個個子最高的孩子,率先緩過神來又向她扔出了一把飛刀,她的右臂也被擦傷。

    他鄙夷地對其他兩個人道:“見點血就把你們怕成這樣,還敢不敢玩了!”

    一個聲音從頭,你們是在射蘋果啊,還是殺人啊?”

    她用力地擡眼,上方,一個孩子正坐在樹杈上啃着一個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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