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風歌——北境 >第六十一章 慕容世家
    華國四境的督撫在京城都有自己的府邸。千千

    除了每年的春節和中秋節前,四位督撫會帶着嫡長子進京向皇帝述職,期間會短暫地住在府上。其餘時間這些府邸都是閒置的,只留一應下人們做日常的維護。

    但是,自從厲帝臨死前下了遺詔,明令四境督撫的嫡長子們進京爲“人質”,卻又未言明期限。除北境外,京城裏其他三座平日裏門可羅雀的督撫府,因各自少主的入住又開始熱鬧了起來。

    離開了本家的勢力範圍,又是以這樣不光彩的名分被禁足在天子腳下,東境督撫府的少主趙言達第一個表示不開心。

    “你說這他媽的叫什麼事兒!”

    趙言達將茶杯狠狠地往桌上一撩,杯蓋飛出去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南境少主周齊愁眉苦臉道:“我說趙大哥,我的好大哥!怎麼您一到我府上就那麼氣不順?您能不能行行好,高擡您的貴手。景德鎮的祖師爺趙慨一共就留了這一套八件的茶碗,您一個人摔了六個!我就納了悶兒,怎麼在慕容大哥家就不見您這麼狂放?”

    趙言達不耐煩道:“瞅瞅你那小氣樣兒,你們南境一個個都是守財奴,腦袋都鑽錢眼兒裏了!你們說說,怪我生氣嗎?同樣是督撫府,憑什麼他北境老劉家的兒子非但不用圈在京城受這鳥氣,還被皇上派到北境去豹營帶兵了?敢情就他們北境一個個都是忠臣良將,我們其他三境就都是奸佞小人?這也太不公平了吧!”

    周齊苦笑道:“同樣的話車軲轆似的來一次說一次,您沒說累,我們聽着都煩了。千千有能耐您請個旨,去勤政殿大點聲喊給咱們陛下聽,在這兒跟我們發牢騷頂什麼用啊!”

    趙言達一拍桌子,對周齊橫眉豎眼道:“小周,你小傢伙別他媽的冷嘲熱諷的!我趙言達是個不吐不快的直腸子。要說心裏最憋屈的那個,我看吶,西邊的那位纔是打碎了牙和血吞,還在那裝深沉呢!”

    西境的少主慕容澤,抿了一口滇紅,微笑不語。

    西境督撫府最近確實頗爲不順。

    陳泰登基後在西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全面禁止罌粟種植。

    西境督撫以屯兵之名佔万畝良田種罌粟制煙膏,這在華國乃是公開的祕密。僅憑這樁生意,慕容家每年獲利白銀不下千萬兩。

    與之相伴的,卻是國人吸食煙膏成癮,傾家蕩產不在少數,身體也毀了。受此暴利驅使,西境種罌粟之風大盛,以至糧食大規模減產,年景稍微差些,便大片大片的鬧災荒。

    朝堂之上每年因此事彈劾慕容家的奏摺堆積如山,可是隻要上達天聽便石沉大海。

    天子之所以對此事坐視不理,有兩個原因,一個可以明說,一個卻很隱晦。

    可以明說的原因就是西境慕容家地位非常超然。

    華朝本着以文制武的原則,爲了防止一境督撫威權過重而坐大,便爲他們都配備了一個巡撫加以制衡、監視。

    西境沒有巡撫。

    太祖當年逼宮進帝位,第一個易旗宣誓效忠華朝的便是慕容家。

    勢力最大的慕容家一表態,各地紛紛效仿,可以說太祖能幾乎兵不血刃得此江山,慕容家立了頭功。

    此後的三百年裏,歷朝天子都對慕容家無條件的信任,並援引爲最牢靠的外援。

    都說再深厚的情感摻雜了權力都會被稀釋成水,三百年了,陳家自己的手足都相殘了幾回,與一個外姓人血濃於水?憑什麼?

    久而久之,那個隱晦的理由便在華國傳開:慕容家一直在資助皇家的內帑。

    內帑,是皇帝的私財,與國庫銀不同,皇帝可以自行決定內帑存銀的用途,無需向以宰相爲首的文官集團商議。

    厲帝在位三十四年,驕奢淫逸,花費無度,可內帑卻像能自己生錢一樣,頗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意思。

    這筆鉅款的來源不由得讓人生疑。

    直到永豐十六年,京城出現了一本妖書。

    它不是小說,書中的情節卻比小說還要精彩。

    它是一個賬本,詳細紀錄了從永豐三年到永豐十五年,慕容家與內務府一筆筆煙膏利潤的分賬明細。

    有人粗略一算,內帑平均每年僅此項進銀便可達到八百四十萬兩,分成比例上看,皇室拿了近六成。

    果然,這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此書一出,京城的士子、清流一片譁然,堂堂華國天子,坐擁四海,卻直接捲進如此禍國殃民的勾當裏,怎能不讓人憤怒,不讓人寒心!

    面對輿論和文官集團的雙重壓力,厲帝的處理卻讓所有人瞠目結舌。

    京兆府尹抓了一個落魄文人,這人平日爲幾家商鋪代賬做賬房,被確認爲僞造賬本的元兇。

    依據府尹在朝堂所言,衙役在罪犯家中翻出了幾本西番國的經書,還有幾封與西番軍來往的信件,此人定是西番國安插在京城的間諜無疑。捏造這本賬的目的是爲了搞臭慕容家,讓華國自毀長城,使西番軍有機可乘。

    最後,他說罪犯本人已在罪狀上簽字畫押,對一應罪行供認不諱。

    御史中最硬氣的高程,當年五十二歲,他當堂向京兆府尹大聲質問道:“書中涉及的內務府上上下下,可曾詳查?”

    宰相李墨道:“不勞高御史費心,那些太監忠心耿耿,見髒水竟然潑到了陛下身上,羞憤無比。他們護主心切,全部以死明志,自殺了。”

    這番話把高程都氣樂了,他冷笑道:“好一羣有骨氣、有擔當的太監!沒根的比有根的還有種,好!極好!”

    這就是罵人了。厲帝臉上難看得緊,可他內心有鬼,不敢發作。

    華國上下對於此事心知肚明,卻再不敢明說。

    慕容家不但躲過一劫,第二年,慕容家的二姑娘還入宮當了娘娘,深得聖寵。慕容家聖眷更隆,華國上下一時無兩。

    如今,風向似乎變了。

    煙膏生意停了,少賺了銀子都是小事,失去了皇家的信任纔是要命之處。

    西境督撫慕容嵐還有一塊心病,更讓他在這種不利於他的政治氣氛中惶惶不可終日。

    他是祕密的周王黨。陳瑜爭儲的一應用度,西境至少佔了三分之二。

    在西境,他經常對兒子慕容澤說的兩句話,一句是“悔不該當日不聽你言”,另一句便是“陛下是不是已經知曉了我的罪過”。

    慕容澤因此而強烈鄙視自己的父親,他時常在內心對自己的血緣產生懷疑:這種蠢豬怎麼能生就我這樣的兒子?

    如今離了西境,對他來講未必是壞事。

    在京師,他能在第一時間獲取朝堂的信息,更利於他做出謀劃和應對。

    此時,慕容澤的小廝五七在屋外向衆人施禮,疾步走到他身邊附耳道:“北夷的客人到了。”

    他放下茶碗,輕聲道:“我這牙還真有點疼,深沉是裝不下去了,我回府休息一會,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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