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漢進了小店,只要了一碟肉乾和一壺酒,悶聲得喝着。
他風塵僕僕,喫喝的很快,似乎是着急趕路。
陳瘸子小心伺候,猶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客官這麼着急,是往哪裏去?”
這本是一個很正常的詢問,誰料大漢聽完了這話,突然變了臉色,雙目銳利起來。
“誰讓你這麼問的?”
大漢沉着聲音問道。
“小老兒不該這麼問嗎?”陳瘸子低下身子請罪道。
見陳瘸子這樣的作態,大漢也收了身上的戾氣,只是沉聲道:“不該你問的,不要過問。”
陳瘸子連忙稱是。
這個時候,那位老人突然望了過來,笑道:“這位壯士,無聲谷的路可不好走啊!”
這句話說出來,那大漢已經變了臉色,霍然長身而起,拍着桌子喝道:“你是什麼人?”
他的聲音很大,震耳欲聾。
他的雙手已經變了顏色。
“莫動手,莫動手!”老人輕輕一笑,一擡腿,就已經到了大漢身前。
大漢雖有兩隻手,卻偏偏就無法動一動,明明有兩條腿,卻偏偏無法躲閃,只得眼睜睜的看着老人從自己的懷裏掏出一塊東西。
那是一隻鐵製的令牌,面上有詭異的鮮紅。
“這就是血衣令?!”老人打量着手中的令牌,自言自語道。
“還給我!”大漢怒喝一聲,似是掙脫了束縛一般,喝聲中,他的雙手已經探了過來。
如疾風,如閃電,好似狂風暴雨。
但老者卻好似閒庭信步,每每在大漢的手掌探過來之際,就堪堪躲避開來。
在陳瘸子看來,那老人就好像是遺落凡間的仙翁,捉弄着大漢。
“快還來!”大漢更加惱怒,雙手已變成了鐵一般的顏色,所過之處,桌椅、陶罐、銅鐵都變得粉碎。
滿目的狼藉!
“好說,好說!”老人呵呵一笑,甩手將鐵牌甩向大漢。
但大漢如疾風驟雨般的攻勢已經停不下來。
只聽“鐺”的一聲。
大漢的手掌拍在鐵牌上。
鐵牌如一塊利箭一樣激射出去,方向正是陳瘸子躲避的地方。
陳瘸子好像嚇得呆住了,眼睜睜得看着鐵牌向着自己激射而來。
大漢此時已經恢復了理智,看到這一幕,大喊了一聲“小心”,但已經來不及阻擋。
而老者卻是含着笑容,似乎無動於衷。
只聽“叮”的一聲,火星四濺。
陳瘸子的手中已經多了一柄匕首。
烏黑利刃,猶泛着寒光。
這柄利刃,擋下了疾馳的鐵牌。
原來這陳瘸子並不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殘疾。
“這……。”大漢喫驚。
但老人似乎早就知道了這樣的結果。
陳瘸子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鐵牌,以手輕撫,傳來冰涼的刺感。
他轉身對老人說道:“沒想到你真的說對了!”
陳瘸子輕嘆了一聲,走到大漢身前將鐵牌還於他,囑咐道:“好好保管,莫要丟了它。”
他的語氣瑟瑟,似乎有別樣的含義。
“前輩……”大漢接過鐵牌,不知該說些什麼,陳瘸子似乎對鐵牌有一種異樣的感情,這種感情已經超出了大漢的理解。
“你要去無聲谷?從這裏向東出發,十里路之後便能到達無聲谷。”陳瘸子說道。
懷着種異樣的心情,因爲時間急迫,大漢道了聲“告辭!”便匆匆的離開。
陳瘸子目送大漢的離去,口中喃喃嘆息着“皚皚血衣,與子同袍!”
他從自己的懷中掏出了一塊同樣的鐵牌,只是這鐵牌的時間很久了,雖然保養得當,但也有了一些繡跡。
“你說的沒錯,轉機真的來了。”他再回頭時,老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陳瘸子沒有感到奇怪,他長嘆了一聲,自語道:“我也該離開了!”
——
大漠裏的天空,藍的無暇。
熊熊的烈火燃燒。
陳瘸子站在火焰前,又是哭又是笑。
他的眼裏流着淚,卻在放聲大笑。
他整個人似乎有了莫名的變化。
他要離開,不會帶走任何的塵埃。
當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灰燼,他已經走進了大漠,沒有遺憾,沒有留戀。
遠處的天際邊,幾隻雄鷹飛舞,各自向着不同的方向飛去,漸行漸遠。
——
夜,淡淡的霧氣悽迷,燈火零星。
這片營地裏,萬事萬物都已寂籟。
月光皎潔,透着朦朧。
有條人影,突兀的在濃霧中出現。
他黑衣遮面,在營地中蕭然,他似乎十分熟悉營地的佈局,沒有驚擾守夜的衛兵,徑直向營地深處而去。
他如燕子一般掠起,已與黑暗融爲了一體,他的身法輕巧,好似御風而行。
他的目標很明確,就在營地深處。
營帳裏的燈火黯淡。
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兩個人影。
鍾琪含着笑,略有無奈的看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的臉上掛着淚痕,有些倔強的看着面前的婦人。
“好了,不要再哭了。”鍾琪無奈的笑着。
少女有些勉強的笑了笑,道:“我沒有哭,我……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他什麼拒絕你?”鍾琪問。
少女點頭。
鍾琪終於忍不住長嘆了口氣,喃喃道:“對於男人們來說,一句話可能會成爲一種枷鎖,一句話也可能註定了他今後的選擇。”
“他雖然在這裏,但他的心卻不在這裏,你的身份,他的身份,隔着一條天塹。”
少女黯然道:“你說的不錯,可我又有什麼辦法。”
鍾琪苦笑道:“你們兩個,都是帶了刺的,誰也不肯各讓一步。”
“讓了又能怎樣?”少女苦笑。
“好了!”鍾琪有些心疼的拍了拍少女的玉手,安慰道:“這世上啊,沒有什麼是絕對的,你只要好好的站在他的背後,總有一天他會接受你的。”
“真的嗎?”少女擡頭問道。
她沉默了一會,忽又擡頭笑了笑:“我相信你。”
鍾琪無言以對,其實以少女的冰雪聰明,又豈會不明白鍾琪的話外之音,兩人的身份是阻礙他們的最大障礙,只要有一個人能放下自己的身份,兩人之間的隔閡便會消失,但是,這是何其的艱難。
她陡然想到了自己,內心如同針扎一般疼痛。
她選擇了放棄自己的身份,已經對不起了太多人,包括至親的人,包括最親的人。
她的臉色變的有些蒼白,是病態的蒼白。
少女連忙扶住她,有些關心的說道:“早點休息吧,我也要去睡了。”
她笑着站起來,沒有了剛纔的黯然,她永遠是這麼的樂觀,沒有憂愁,沒有心事。
鍾琪目送少女的離去,臉上突然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她的臉色變的煞白,汗水已經從額頭流了下來。
這是她的病。
她的報應。
她要爲曾經的一切而贖罪。
夜更深了,大地似已完全被黑暗所吞沒。
黎明前的一段時間,永遠是最黑暗的。
鍾琪強忍着心口的疼痛,她緩緩的坐了下來。
她的臉上已經佈滿了汗水。
她的頭髮、衣服,已經幾乎被汗水浸透。
老毛病了,但她卻從未對任何人說過。
她柔弱的外表下,其實是一顆堅強的心。
她的目光癡望着遠處的一張亮着燈火的營帳,彷彿從未移動過,她看起來那麼的疲倦,脆弱。
她希望這一切儘快過去,她不能在別人面前露出這一個脆弱的自己。
就在這時,夜色中突然起風了,好似突然間充滿了森森鬼氣。
微弱的燈火下,一條人影已經映在了營帳的幕帳上。
鍾琪的臉色立刻變了。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