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道問鼎 >第九十三章 壁畫神通
    沙漏落下最後一粒沙的時候,鈴子睜開眼睛,輕身從水中站起。成串水珠無聲化爲薄霧拂過她白皙溫熱的皮膚,轉瞬留在身後散去。

    她赤足走出浴池,踩在潔白而柔軟的絨毯上,微顯慵懶地張開雙臂。早已準備好的侍女們小步簇擁過來,柔而有序地爲她整理一層又一層新制的衣衫,扶好銀緞繡鞋,繫上四象騰紋白脂玉佩;方躬身退後,步履輕而無聲。

    鈴子一襲華服,漆黑長髮垂落至足踝,便這樣繞過屏風,穿過重門徐徐步下,在階臺盡了時稍停,擡眸望向自己飛鳳殿敞開的殿門。

    今日飛鳳殿第一層空空蕩蕩不留他物,只餘一座她平素最心愛的精巧梳妝檯,正側放於大殿之中央;臺上一角燃有一支沉香線香,此時剛剛燃盡,殿中餘香氣繞樑。

    鈴子挪步坐下,目不轉睛地望向鏡中之人。一侍女立於身後,持香檀梳將她髮絲高高綰起;另一侍女淨手敷妝。

    鏡像清晰,漸映出一位面無表情的絕色麗人。

    最後當侍女提筆準備爲她描畫眉心花鈿之時,鈴子擡手製止,目光轉向靜立在一旁觀賞的盛玉成,眉眼神色忽然間再次靈動起來。女子指尖勾着那支小毫筆,筆尖硃紅欲滴。

    她笑着問:“你來試試”

    盛玉成一挑眉,微笑起來,俯身道:“樂意之至。”

    他接過女子指間搖晃的筆,重新浸上最鮮豔的硃砂,又在碟沿輕輕一抿,一手攬袖,將筆尖懸停於女子眉心。

    鈴子微仰着臉看他落筆。

    盛玉成目不斜視,認認真真地勾勒紋樣。

    此花鈿與女子尋常的飾妝不同,近看像燃燒的烈火,遠看又恍如一隻微睜的豎瞳。

    鈴子沒有吩咐過,但盛玉成知道她要的就是這一種與外面那座巨幅壁畫中的女子是一樣的。非但是花鈿,今日鈴子的妝容、髮髻、衣裙乃至上面的每一道繡紋,都與畫中女子一模一樣。

    自從他們在古戰場內境中尋到此處遺蹟,鈴子孤身在壁畫前觀想三個日夜,返回時便下了這個在盛玉成看來頗爲古怪的命令。她令侍女們依照畫中女子的模樣爲她趕製出相同的這身衣飾,直至今日。

    鈴子靜靜問道:“我像嗎”

    盛玉成擱筆在案上,道:“就如那位聖女從畫中走出來了一般。”

    鈴子卻搖頭,笑道:“你說錯了。不是聖女,應當是天女。”

    盛玉成退開幾步,便問道:“這裏有什麼區別嗎”

    “聖女只不過是靈盟那裏神的侍奉者,天女則是天地的女兒。”鈴子說得漫不經心,眼神帶着三分戲謔。她撫過鬢間流蘇,放下手時手腕無意識地擱在裙襬的太陽圖騰上,悠悠道:“這些紋樣在九代的那個世界代表着世間萬物,最初的修行者就是通過它們第一次得到力量聽起來就很美,不是嗎”

    盛玉成笑道:“這麼說來,這世上又有誰不是天地的孩子”

    “這回對了。”鈴子站起身,姿態高雅。她淡道:“如果你現在還未意識到,古戰場的遺蹟是在教導人們成神,那我就有些失望了。”

    盛玉成還待說什麼,鈴子卻擡手止住,一笑道:“到時間了。”

    她擡步向殿外走去,離開殿門的一剎那,清晨落雪後潔淨的光線灑在她的眉心,熠而生輝。

    外面是冰與雪的世界。

    冰澗深遠不知數。兩側山壁拔地而起,也通體覆着一層淡藍色的薄冰,拂開表面散雪,陽光下平整如鏡,幾乎能映照人影。

    山壁最平整廣闊的那一面,是一座巨幅的彩繪壁畫。

    畫中一位華服女子盤膝而坐,脣帶笑意,明眸微睜,長髮綰起露出小巧潔白的雙耳,顯得格外靈透。她一手在膝頭朝天攤開,指間纏繞着纖細的鮮紅絲線,另一隻手則持筆欲書。前方跪伏萬民,卻並非朝她而拜。女子獨身坐在浩瀚衆生的背面,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們肅穆朝拜,笑意似醉似醒,捉摸不透,彷彿是全然置身事外之人;而她左手中的紅線卻與下方的每一個人相連,又使她仍留在人羣之中。

    整座壁畫沒有一個文字,與此前他們曾見過的零散遺蹟很不相同,而鈴子卻在見到它的第一眼,就篤定這是他們目前爲止發現的最高等的祕術傳承。

    鈴子從不禁止他們一同參悟,這也是盛玉成對畫中女子的額上花鈿也能如此熟記的原因。只是除了鈴子,其他人卻始終看不出什麼。

    寂靜中,鈴子已來到了壁畫之前,亦以相同的姿勢盤膝坐下,開始最終的觀想。盛玉成與一行侍女則越過她的位置,在更接近壁畫的地方靜坐。衆人的位置和視線又無形中與壁畫相同,不知覺中升起一種詭異的和諧。

    時間就此無聲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某一瞬間,盛玉成眼前驀然一恍,竟忽有種看不清東西的感覺,再定睛時心中一驚只見那壁畫中的人臉竟赫然變成了鈴子的面容他下意識回憶原先畫中人的模樣,卻竟然怎也想不起了。

    難道

    盛玉成不由回頭去望鈴子,心中又是一時失神。冰雪遍覆,天地素裹,唯獨畫中人與鈴子是鮮豔奪目的顏色,而二者又連

    面容都一模一樣,宛如一對雙生之花,令人實在難分彼此。

    而此刻鈴子對壁畫傳承的領悟亦已到了最關鍵的時候。

    她感到自己眼前似明似暗,很難說得清楚異樣,但好像是多出了什麼東西;耳邊的聲音時遠時近,最終漸趨於恆定,似乎沒變,但又像更加平和、沉定些。

    鈴子心中沒有迷惑,也並不着急,就這樣一直望着壁畫,任憑着感覺去走。其實她性情中很有些隨遇而安之處,不喜爭搶,無非是那些本就該屬於她的東西出現了,她便接住

    就像她當初第一時間看到這幅壁畫時的感覺。

    這就是古戰場的意志本該給予她的東西。

    鈴子靜靜凝視着對面,用目光描摹着每一道花紋、每一種顏色,感覺到它們穿過虛與實的界限、穿過冰層、穿過空氣,然後一一降落在自己的身上。

    她閉上眼睛,又睜開。

    剎那,壁上冰雪消融,壁畫徹底展露於朝陽光線之下,一瞬間一切顏色豔美到極致,再轉眼隨風而化。兩個呼吸之後,彷彿什麼都不曾存在過。

    侍女們齊齊起身行禮,謹聲道:“恭賀少宮主。”

    盛玉成回過神來,微感遺憾地望了一眼空曠無物的山壁,收回目光,也轉向鈴子,躬身一笑道:“恭賀少宮主。”

    鈴子微微而笑,視線逐一從侍女身上掠過,最終停留在盛玉成身上那一瞬間,盛玉成只感覺望着自己的人並非鈴子,而是那畫中人;但也只是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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