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道問鼎 >第十八章 天下弦音
    九月十四傍晚,恰好在月中的前一天,荀觀回到了嶽麓書院。

    七夕正在那片蔥翠的小竹林下等他,對上目光便笑起來。

    她今日穿了件柔粉襦裙,似櫻花花瓣一樣的顏色,瞧起來愈發像個小姑娘了。荀觀看到時就知道她今天格外高興。往常她總是選更沉靜的紫色或暗藍,只有在心情極好的時候纔會像少女時那樣輕快地打扮自己。

    而等荀觀走近時,七夕卻努力將脣角的笑容往下壓平了些,一本正經地喚道:“公子。”

    荀觀心下好笑,倒也不戳破,只與平日裏一樣與女子一前一後地散步穿過竹徑,慢悠悠地往湖水畔的勾玉閣走去。

    “公子此行桃山可有收穫?”

    “不多。”

    “嗯?”

    “說是徐師兄帶着蘇景雲游去了,雲渡也不在。我小住幾日,看時間即將月中,便在今日回了。”

    “桃山這是又做了什麼虧心事,都沒人敢來見公子。”

    “倒也不好這麼說。”荀觀莞爾。

    自從他進了勾玉閣主事,整個神域恐怕都找不出幾個喜歡與他見面的人了,也未必總是有事隱瞞。

    荀觀自己倒真的不在意旁人避諱,只笑道:“那邊住着清淨,沒事情打擾,去休息一下也很好。”

    七夕道:“公子喜歡的話下回就提前去幾天,要麼叫他們專門給公子建個院子,咱們閒了就去。”

    荀觀失笑,搖頭道:“還是算了,我可不想被徐師兄當衆扔下山。”

    “怎麼會?”七夕道:“徐前輩哪次不是對公子客客氣氣的,要扔也只會扔謝雲渡。”

    “……七夕啊,”荀觀嘆氣,又笑:“你怎麼總是跟雲渡一個人過不去。”

    “說起來,公子難道不覺得謝雲渡很奇怪嗎?”七夕道,“他那麼吵鬧的人,怎可能大半年全無動靜?人也不知在哪。”

    “桃山那邊不都說了嗎?說人在閉關。”荀觀不以爲意,隨口道,“就當他是吧。以雲渡的性子,四處散散心確實更有利於他修行,說是閉關也不爲過。”

    若在平時七夕難免還要耿耿於懷幾句謝雲渡搶了她的神通云云,不過她今日當真心情不錯,乖乖嗯了一聲也沒說別的。

    秋風習習,荀觀與她一路隨口聊着近日新事,偶爾向路過的書院弟子回禮;等靠近勾玉閣附近,人聲漸稀漸遠,便又只剩他們二人了。

    勾玉閣掌錄天下事,是嶽麓書院乃至整個武宗之重地。無數人手收集到的海量信息經過一重又一重的整理推演後最終在此匯流,再以特殊的琴音刻錄進每一枚懸吊的勾玉之中。這裏常年不進外人,就連打掃修繕此類的工作也都是荀觀和七夕親手做的。

    登上湖畔高臺,七夕以琴音叩門。絃音未息時,二人便已被接引進了這座寂靜的浮空閣樓之中。

    七夕原本以爲今日也是與往常一樣從頭開始整理,卻聽荀觀道:“走吧,先去瞧瞧讓你這般高興的事。”

    她一怔,側頭悄悄觀察着男子神色,“……原來公子已經知道了。”

    “你心虛什麼?”荀觀略感好笑,“季牧又不是你放走的。”

    七夕見他果真沒有任何生氣的樣子,才又笑起來,故意道:“還是大師姐人好!”

    荀觀無奈。

    古戰場剛結束那時,七夕想讓他出面幫幫季牧,但荀觀卻主張一定要留住季牧,無論如何都務必要將永寂臺研究透徹。當時七夕跟他生了好大一場氣,足有半個多月沒主動和他講話。

    “以前我確實認爲不該放了季牧,不過……”荀觀頓了頓,道:“其實現在就算有人再來問我,我也不會再反對。”

    七夕吃了一驚。她知道公子原本對此事極爲堅定,無論她如何懇求都不改變。

    “是我太想當然了。”荀觀嘆氣。

    他實在沒想到季牧的執念之深。

    依據季牧的反應,荀觀很確信就連季牧自己都不知道永寂臺的用法。那件神器是不完整的,在昨日意外被觸發以前,它唯一的用處似乎就是護住季牧的靈臺識海,讓他不會被任何幻術影響神志;除此以外一無是處。

    而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殘破而無用的物件,這半年來武宗也可謂是軟硬兼施手段用盡,季牧卻無論如何都不肯放手。

    “繼續和季牧耗着純粹是浪費資源。”荀觀最後說,“少宗主放他出去也好,看能有什麼變數。”

    說到此時,二人恰好走到代表奉天府的這一片玉牌面前。其中只餘一枚仍內蘊靈光,其餘皆已轉化爲一片黯淡的灰色。七夕懷抱寒時琴右手撥絃,唯一亮着的那枚勾玉隨之散開,無數光點逐一顯化爲淡金色文字浮於虛空。

    這是勾玉閣中關於季牧生平至今的全部記錄,荀觀要看的則是昨日最新錄入的部分。事情他已知道大概,但畢竟得到的只是簡訊,遠不如勾玉記載翔實。

    七夕原本一直

    等着聽他對季牧的分析,哪知荀觀平淡看完一遍便示意她收了玉牌,竟完全沒有繼續談論的意思。

    “公子,”七夕繃起了臉,“你是不是又故意氣我?”

    荀觀一怔才恍然,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他之所以未作任何點評,只是因爲與季牧相關的記錄都是已經發生過且毫無疑點的事實,談之無用。而他也確實不在意季牧身上發生了什麼,荀觀真正在意的是季牧以後的動向。

    不過既然七夕這麼說了。荀觀便問她:“你想知道什麼?”

    而真等她可以隨便問時,七夕也明白了之前荀觀沉默的原因。確實,季牧的處境又豈是三言兩語就能改變的?

    七夕最後也只是嘆氣,“以後可該怎麼辦啊……”

    “不用擔心,”荀觀道:“季牧已成氣候,保命不難。”

    “公子……”七夕略顯遲疑地低聲開口,“小牧現在又可以彈琴了,能不能讓他來勾玉閣?”看着荀觀神色,她又連忙補充道:“我是說,只是咱們勾玉閣,不是書院……可以嗎?”

    荀觀未置可否,只問:“虞先生怎麼說?”

    七夕沉默着搖了一下頭。

    她昨日剛聽說時,第一時間就去問了師尊,問她能否再次收季牧爲徒。虞是琴靈,七夕知道她一定不會在意人的恩怨。可是虞卻拒絕了。她說季牧的道早已與她相悖甚遠,縱然季牧能夠重拾琴道,虞也對他需要的東西一無所知,無法再給予他指導。錯過便是錯過了,虞不會再做季牧的老師。

    荀觀又問她:“就算我說可以,你覺得季牧自己會願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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