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啓明三人坐在涼亭中,晨風自不遠處的湖面吹來,愜意涼爽。
“你這地方真的不錯,”秦悅風舒服得眯了眯眼,道:“我們那邊曬得厲害。”
陸啓明喝了口茶,笑道:“我倒是一直很好奇你們那兒的雲海。”東海的浮天雲海是中洲聞名的天然奇觀。
“確實不錯,年年見也還是覺得熱鬧。”秦悅風笑:“不過今年是趕不上了……明年夏天,一定得拉你去看看。”
陸啓明欣然應下。中洲大陸美景甚多,也是時候四處看看了。
“說起來,最近有沒有煩心事兒?要不要來一卦?”秦悅風隨口道。
陸啓明嘆氣道:“秦兄,你這段時間真的不能用一點內力……”他才知道秦悅風也是個安穩不下來的性子;這句話他這幾天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
“得得得,我算是怕了你了。”秦悅風扶額,又道:“不過這次真不是我,是我姐……你知道以她的性子,在你這兒白喫白住卻什麼也不幹,實在太折磨她了。反正咱們也熟了,不怕你誤會。”
陸啓明聞言莞爾。不過算卦這種事着實有趣,他思忖片刻,點頭笑道:“也好,就麻煩世姊了……現在想來,倒從沒聽過世姊修的是哪一分支?”
“夢佔。”秦悅容微笑地接過話來,微赧道:“過去修爲太差,總是分不清是夢境還是預兆,家中不好意思對外宣揚。最近纔剛好了些。”
“聽她謙虛。”秦悅風搖頭,道:“在預言方面,我姐可比我準多了。”
陸啓明也有些驚訝——夢佔的天賦也是極其罕見的,雖然難以用於實戰,但是長遠看益處無窮。自古以來最強的預言者,有半數都具有夢佔的天分。
“那,需要我準備什麼嗎?”陸啓明有些好奇。壹 看書 ?
“倒不需要特別的東西。”秦悅容搖頭輕笑,從寬大的袖口中取出了一支象牙紫毫筆,一小卷淡青鳳紋紙,和一隻胭脂盒——其中裝的卻是特製的墨。
秦悅容用筆尖沾了茶水,仰頭問陸啓明:“世弟想知道哪方面的事情?”
陸啓明沉吟片刻,道:“不久之後的事情,可算嗎?”
“可以。”秦悅容輕鬆一笑,把筆遞給陸啓明,“世弟可以把有關的人、事回想一下,在紙的四邊隨意寫四個字,就可以了。”
陸啓明想了想,提腕寫下了“影”、“人”、“比”、“期”四字。
秦悅容點點頭,在紙的中央添了陸啓明的名字,放下筆,開始全神貫注地盯着字看。
“我姐會用特別的方式‘讀’進這些字,再入夢占卜。”一旁的秦悅風適時解釋道。
陸啓明看着端正坐着的秦悅容,忽道:“秦兄,需不需要回屋裏……”
秦悅風輕笑:“放心,我姐在比武中途都能忽然睡着,別說坐着了。”
陸啓明眨眨眼,心中暗笑“無奇不有”。
說話間,陸啓明忽覺秦悅容身上傳來一道微妙的聯繫感,看向她時,她的眼簾正微微閉上。
然而秦悅容卻沒有入夢;她眉心微蹙,再次睜開眼睛,又取出了一隻玲瓏香爐。
她將紙片投進香爐裏,空氣中緩緩騰起清雅的安靜香味。她虔誠地捧起香爐,輕輕閉上了眼睛。
一片漆黑中,秦悅容耳邊響起了無數人聲——喧囂浩大,宛如潮汐般起起落落;卻遠極了,只聽得身後的渾然迴響。
她茫然地向後望去,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黑色的高臺中央。
高臺極寬廣,卻空曠死寂;又極高,臺下面有千千萬萬的人,正瘋狂的呼喊、攀爬,卻沒有一個能上來。? ??
人羣龐大,卻太遠,在她看來就像一望無際的灰色海面。
那她呢?又是誰?
秦悅容低頭看看自己,發現自己好像是一個書生——深藍色布衣,揹着藥簍,左手握着一把血跡乾涸的匕首,還養了一條溫順的蛇在錢袋裏。
秦悅容安然地笑了笑——她並沒有感到自身的打扮奇怪,只覺得本該如此。
她站在這裏做什麼?
她摸摸錢袋,想起來她正準備去集市上買東西——一件人人都說它“好”的東西。
她開始向前走。
那一刻,高臺開始變得低、變得窄——就像一條真正的街道;發狂的人羣安靜下來,悄無聲息地向她涌過來,充滿了整個街道。
世界變成了一個真正的集市。
她一直向前走,神態安然,並沒有覺得古怪。
她終於到了集市的盡頭,準備買下那個封閉的盒子。然而她把手伸進錢袋時,指尖卻猛地一痛——蛇咬了她!
她怔怔地看着手指上的兩個小洞。
血液慢慢滲出來,越滲越多,越流越快——明明只是細小的傷口,卻流了滿地的血——她開始慌張。
忽然有一個看不清面目的人
強身過來,抓住了她的手,放進了一個木盆裏。
血液像泉水一般注入木盆中,很快積起了一泊。
她掙扎着,大喊:“小偷!偷我的血!”可是張開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她想向周圍的人呼救,可人們都面無表情地站着,一動也不動。
她覺得自己快死了,眼前的景物漸漸模糊,像蒙了層霧。
這時,遠處驀地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偷血的小偷連忙逃離,連木盆都忘了帶走。
她大喜,以爲自己得救了。
而迷霧散去,她卻看了一張同樣蒼白虛弱的臉!
那人踉踉蹌蹌撲過來,看到了那盆血,狠狠掐住她的喉嚨,罵道:“就是你偷了我的血!快還!快還!”
她悲憤莫名,很快與那人扭打作一團。
不知是誰不小心打翻了木桶——
血液灑在二人身上,卻沒有沾溼衣服——它們莫名其妙化成耀眼的金光——金光中走出了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女子。
金光中的女子俯身抱住了她們。
秦悅容立刻笑了,身體也恢復了氣力,心中卻寧靜踏實——她覺得自己彷彿在被母親抱着。
她舒服地嘆了口氣,緩緩閉上眼睛。
……
景物散去,秦悅容眼前恢復黑暗。
她回憶着剛剛的夢境,心中覺得不可思議。
這種占卜對她而言本是輕鬆的事,可僅憑紙筆她甚至連入夢也不能;就算借了“夢引香爐”之力,竟然也只能看見“喻佔”,看不到直接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