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鋪的、樹上掛的、房頂懸的,最像是一整塊巨大的、雪白暖軟的糯米發糕。早起的人們走出門檻,有點不忍又十分開心地踩在厚厚雪地上,走出一路吱吱聲,讓人忍不住地偷笑——卻又是瞞不過別人的,別忘記脣邊氤氳的團團哈氣!
屋檐有大紅燈籠掛起;再三天,就是新年了。宋平安不由想起,第一次撞見陸啓明的時候,也就是今年年初;原來這麼快,就已經一年了啊……
桌上用簡單的白瓷碗盛了桂花小圓子,雪白如脂玉的小小几團微微高過湯麪,正騰騰翻涌着熱氣。
宋平安有些驚喜地看向端菜上桌的老闆娘。
老闆娘爽利一笑,朝着虛捧着小白碗捂手的小笛子努了努嘴,笑道:“不是見着有孩子在嘛!你們幾個都是順帶的,不用謝哈!”
大家都笑。
沒了危險之後,一同上中武求學的這幾個年輕人,連帶着青衣小笛子,就乾脆脫離了秦家的大隊自己走。時間充裕,他們沒有刻意趕路,就一路上喫喫喝喝,拌嘴談天。
即使悠閒類此,兩個月的腳程也能到了——再過百餘里,就真正進入了中武的範圍。這些個人中,除了秦家姐弟外,都從未來過中武;但即使瀟灑如秦悅風,每每向那個方向望,也不由被他們幾個帶的有些小激動。
附近的氣氛也很不一樣,明顯更熱鬧,也更……歡脫。
連常年一本正經的秦悅容也主動表達了她的震驚;畢竟她上次來可沒有走過這些家常的路線。
附近城鎮商業超乎尋常地發達,賣的東西更是稀奇古怪,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不能賣的;浮誇寶劍盾牌什麼的都太弱了——還有賣新生考試排名第三千零一名的“官方”證明。
哦對了,中武每次只錄取前三千個;三千之後的排名,其實是並沒有的……
至於中武餐館使用過的半張餐票、某某師兄丟掉的短劍、某某師姐的洗臉盆、入學加退學證一整套……果真應有盡有。
大家都表示自己漲了不少知識;同時啼笑皆非地想着——這還沒到真地兒呢,怎麼都成這樣了?
唯一讓大家稍微不滿又憂心的,是陸啓明。
已經兩個月了。要看書
且不說陸啓明一個人走,總該比他們這一堆人來的快;就算他真的再磨蹭些,也總該給個話吧?現在明面上已經沒什麼危險了。
每每念及於此,衆人都有些沉默——可千萬不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正想着,老闆娘的聲音忽然響起,問他們道:“咦,你們那個小俊哥兒呢?”
大家一怔,睜眼大找,才意識到青衣不在——可不是他們無視他,而是青衣總是太沒存在感,他人在不在真的是非常難知道。
夏五翻白眼道:“估計起來晚了,還在‘畫臉’呢吧?”
老闆娘一臉茫然。
小笛子低聲道:“這可是青衣哥哥第一次遲到啊。”
……
緊閉的房間中,青衣正通過銅鏡與一位眉目清淡的女子對視。
他不知道這女子什麼時候進來的,也不知道她看了多久;不過他天生的靈覺告訴他,這女子修爲之強,是他平生僅見。
然而不必她說,青衣依然繼續開始易容,彷彿身後根本沒有她這個人。
女子眼中閃現讚許之色,繼續看着,知道青衣把臉畫完,再看不出一絲瑕疵。她忽道:“你的畫是跟誰學的?”
青衣轉過身平靜道:“沒人。”
女子眉峯一挑,聲調上揚道:“你之前沒有師父?”
青衣皺了皺眉,懶得回答。
女子卻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大喜過望道:“那你現在有了。”
她不等青衣開口說別的,直接抓過青衣的肩膀騰空而起,直向着中武中心飛去;而飛了幾步,她忽然想到這段時間不知多少人妄圖塞一些庸碌之輩給她做學生,這下正好——
她懸停在半空中,聲音配合大周天的修爲向方圓數百里遠遠傳開:“所有人聽着,我是蘇路,唯一真傳的弟子已經確定,其餘人不必妄想了。”
下方正胡吃海喝的一羣人霍然擡頭,癡呆地看着被蘇路抓在手裏、一臉厭煩的青衣。
……
外界臘梅獨秀,裏面四季同存。陸啓明在用紅蓮業火烤紅薯。
這是陸啓明意外發現的新用法;沒有想到用它加工食物竟然異常美味。 既然如此,陸啓明自然不會客氣——畢竟在祕境中他能隨手使用的紅蓮業火,到了外面想再用——就算以他的修行速度——也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了。
紅蓮業火不僅僅是火,更牽涉到了最爲玄妙緊要的“因果關聯”,所以它絕對代表着最頂級的規則。
只要是規則,就在祕境中使用無礙;但如果到了真實的生活空間,想要將紅蓮業火具化使用,必須要有足夠的修爲作支撐。至於何爲“足夠”,陸啓明尚不確定,不過至少——奧義境肯定是不足夠的。
紅薯烤得差不多時候,陸啓明忽然把紅蓮業火換成煉藥用的普通火種,同時快速從青玉墜中拽出一個竹簍放在身邊,然後繼續烤。
紅薯香甜氣味四溢。
片刻後,陸啓明眼前驀地一黑——叢林中毫無徵兆地竄出一隻大白老虎,直直向他撲來!
也不見陸啓明如何做到的,只一下便繞過了白虎,準確地捉住了一隻鬼鬼祟祟探向紅薯的手,乾脆利落給那人來了一個過肩摔。
陸啓明先拿起一個紅薯,分給旁邊那隻白虎一半——而那白虎竟然人性化地咧嘴笑了笑,蹲在陸啓明身旁,就地舉起爪子捧着紅薯喫。
一人一虎這纔不緊不慢地看向趴在地上哎呦哎喲的那人。
那人倒是個劍眉星目的清俊青年,但身上布衣雖不髒也
不能算乾淨,頭上髮髻雖不歪也不能算齊整,整個人一副不怎麼正經的模樣,唯獨腰間紫玉酒壺看着值錢些,連佩劍都是鏽鈍的。
青年在地上從地上扭坐起來,不平道:“明明是老白先招惹你的,你摔我作甚?”
被他叫做“老白”的白老虎翻了個白眼。
陸啓明看了眼老白身上掛個十多個大包小包,嘆氣道:“愛護珍稀動物。”
青年:“……”
老白狂點頭,又往遠離他、靠近陸啓明的方向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