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體冰藍的巨龍低首俯瞰東南角轟然墜落的地面,開口問身邊的人道:“比你又如何?荀觀。”
此刻立於高塔負手遠眺的,是一位書生長衫的清肅男子,正是這一代的嶽麓七子之一——荀觀;以算術聞名神域。
“劍術遠勝。”荀觀神情自若,微笑道:“公主莫非看不出?”
“這話輕巧。”龍安瀾冷笑一聲,淡淡道:“他是鳳族,將來註定爲你們武宗大敵。你嶽麓書院心憂天下慣了——這次怎不急?”
荀觀含笑道:“公主身在龍族,立場亦與我武宗不同……你我二人不一樣能在此平心交談?”
龍安瀾諷刺一笑。
荀觀輕笑,良久嘆道:“劍是好劍,可惜斷了……此人劍道已絕,而我等纔剛開始,又何須假作那憂慮樣子?”
龍安瀾微微沉默;她知道荀觀既如此說,便是篤定。她又問:“算術又如何?”
“平。”荀觀簡短回答。頓了頓,他又沉吟:“只是,我有一處不解……”
龍安瀾皺眉:“說話說完。”
荀觀笑笑,擡手遙指那邊的地面斷層,輕聲道:“他究竟是如何知曉地下有空洞的?”
陸啓明揮劍斬斷的那處地底,分明是中空的。
龍安瀾也看不出緣由,便道:“他們馬上就過來了,你若想知道,直接問他便是。”
荀觀啞然,搖頭調侃道:“我不如公主遠矣。”
……
陸啓明、謝雲渡、老白小太子;現在又橫空多出了個有着奇怪名字的貓妖雪喵。
一路上謝雲渡的爆笑聲響徹雲霄。他回想着剛剛陸啓明手忙腳亂把雪喵從脖子抓下來的狼狽樣,拊掌哈哈道:“太對了太對了——對付你這種類型,就得像她這樣直接上!”
小紅裙搖盪的雪喵看了他一眼,奇道:“謝雲渡,你怎地不喫醋?”
謝雲渡一愣,大怒:“我喫醋個屁啊!”
雪喵也愣,轉而捧腹大笑,歡快地在空中翻滾了一圈,貓眼上挑瞥着他道:“我是把你當作我前任夫君來着,你當然該喫醋啊!”
謝雲渡身子 ?
雪喵猛地湊近他,鼻子碰鼻子,嘻嘻道:“那你剛剛想的……是什麼呀?”
謝雲渡砰一聲滑到了地上。
陸啓明一陣頭大。他望了眼前方,嘆氣道:“都正經點,前面有人等着呢。”
他探手把晃得七葷八素的小太子從老白肚子底下揪出來,微笑道:“你這小不點兒也回去吧。”
小太子茫然擡頭,看了前方以龍安瀾爲首的衆龍族,又看了眼陸啓明,咬着手指猶豫不決。
陸啓明好笑道:“回去吧。留在我這兒纔是個小麻煩,懂嗎?”
小太子點點頭,拍陸啓明道:“別怕,等我當上龍王了,我罩着你!”
陸啓明莞爾,和聲道:“好,那我等着。”
小太子滿意又矜持地點了一下小腦袋,揮別衆人,向龍安瀾那邊走去。
陸啓明微微一笑,然後擡頭對上荀觀的目光。
荀觀對陸啓明點點頭,從塔頂輕身躍下,緩緩道:“嶽麓書院,荀觀。”
謝雲渡驚道:“荀書呆,別告訴我你也要來攪局。”
他不再多說,後退一步,對陸啓明淡淡道:“會再見的。”
……
一行人與龍族、荀觀一錯而過。
陸啓明想到之前謝雲渡那罕見的緊張,調侃道:“怎麼,你打不過他?”
沒想到謝雲渡竟未在第一時間否認,半晌只道:“沒試過。”他看陸啓明一眼,撇嘴:“他擅長的,跟你一樣。”
陸啓明道:“我擅長的事有很多,你說哪一種?”
謝雲渡:“……”他發現他還真沒什麼話說。
“算。”謝雲渡沒好氣地蹦了一個字,又道,“那傢伙腦子好使得過了頭,總是不動手就把事兒解決完了,我也沒機會與他打。真打的話……單對單,估計勝負能五五;但要是人多——比方今天這種——鐵定他贏。? ? 要看??書? ”
陸啓明點頭不語。
謝雲渡好奇道:“能不能大約算一下——你們兩個要是打起來,輸贏幾成?“
“不用算,”陸啓明不假思索道,“當然他贏。”
謝雲渡正仔細聽着呢,這下腳下立馬一個踉蹌,無奈道:“你不用這麼長他人志氣吧?”
陸啓明擡頭,遙遙望了眼頂層隱約可見的祕境出口,嘆氣道:“馬上你就知道我爲什麼這樣說了。”
謝雲渡瞥了一眼後面黑壓壓漸追漸緊的人羣,道:“想出去還得問問他們——你能不能再把這梯子砍了?”
他們此時正處在野涼城十四、十五層之間的懸空長梯之上——這是上下兩層城市僅有的連接,如能斬斷,之後就好辦了。
陸啓明也知道這一點;但這段梯子可不像剛剛可以取巧,想破掉這種等級的硬度,連《問劍》都沒可能。唯一可能成功的方法,就是那一招《天道殘式》。
可是那一劍,在他劍道巔峯時期用來都略顯喫力,如今廢棄已久,更要七分靠運氣了。
“試試吧。”陸啓明對謝雲渡一伸手,笑道:“這回得借
你的好劍了。”
“玩真的?”謝雲渡挑眉,他原本只是說說而已。他把劍遞給陸啓明,隨口問:“又是自創?”
陸啓明接過,在手中掂了掂,搖頭笑道:“不,是我師父。”
“哦?”謝雲渡正經下來,認真道:“那得好好看看。”
陸啓明一笑,目光垂下來,無聲用精神力滲透劍身,細細感知着這柄劍的一切;最後,他乾脆閉上了眼睛。
萬事萬物皆有各自獨特的波動;而在這些不同之中,卻永遠保持着某種古老玄祕的一致,且在人們身周時刻瀰漫,無所不在。陸啓明凝神靜氣,試圖捕捉那一線微茫縹緲。
某一瞬間,他心底那株紅蓮驀然烈焰翻騰,周圍幽暗中忽然顯現出密密麻麻的紅線來!
那無數紅線的盡端皆斷裂,卻隱約與無限遠處藕斷絲連;此刻它們猛然無風自動,瘋狂地向四周竭力伸展開來。
陸啓明大驚,卻根本不及深思——因爲就在同一時刻,一種與磅礴天地的豁然聯通的感受貫穿了他整個心魂——他依舊閉着眼睛,心中視角卻陡然上升,如靈魂出竅俯瞰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