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宿主 >第二十九節 宴請
    “動刀?”牛銅的理解能力不錯。他忍着痛,用手指在自己的傷腿表面比劃了一下,疑惑且試探地問:“你的意思是,要把這裏切開?”

    “是的。”天浩謹守着上下尊卑的禮儀,嚴肅認真的給對方增加心理壓力:“大人,你的傷勢已經非常嚴重,要是再不及時處理,恐怕就只能把這條腿砍斷,才能保住性命。”

    “不是吧!這麼嚴重?”牛銅被嚇了一跳,他雖然年輕,卻並非毫無見識。這個世界早已經發展出了截肢手術,他可不想現在就變成一個身份尊貴的瘸子。

    他從馬上摔下來折斷了腿。三天了,手下將求醫的消息散了出去,還專門派出使者從其它地方請來大巫,前前後後來了十幾個自稱爲醫者的傢伙。他們的治療方法只有兩種,除了舉行儀式向神靈禱告祈福,就是弄些奇奇怪怪的草藥塞進土陶罐子裏熬煮。黑乎乎的湯藥聞起來很刺鼻,喝在嘴裏那味道簡直令人難以下嚥。牛銅並非不知道輕重,他耐着性子把醫者們做出來的湯藥逐一喝完,感覺胃裏面全都是苦澀液體,一陣陣反胃……最後,喝進去的幾乎全部吐了出來。

    這個站在面前的年輕人很特別,他沒有其他醫者那種趨炎附勢的奉承模樣。懂得上下尊卑,卻也不卑不亢。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份文書上有巫者專用的圓形徽章。

    受傷的腿傳來陣陣疼痛,催促着牛銅下了決心。他不再猶豫,認真地問:“如果按照你說的動刀,都需要些什麼東西?”

    “大人你首先要喝一碗藥……”

    這句話立刻刺中了牛銅最緊張也是最懼怕的心理觸點,他頓時像被踩住尾巴的貓一樣高聲尖叫起來:“什麼?喝藥?”

    “麻藥!”天浩重重拖長了語音,耐心地解釋:“它會讓你好好睡一覺。直接下刀很疼,你會受不了的。”

    利用山谷地形成功獵殺大批巨角鹿之後,天浩就成爲了老祭司公開認可的弟子。“黑麻藥”配方就是這段時間的學習成果之一。

    站在牛銅身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年輕人聽到這裏,不由得眼睛一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既然你懂得麻藥配置,那就的確是巫神的弟子。”

    在這個世界,很多知識處於被壟斷和封閉狀態。以黑麻藥爲例,配方一直掌握在巫師手裏。只有得到巫師認可並確定納入“行巫者”範圍的人,才能傳授相關的知識和技藝。

    牛銅徹底放心了。

    他喝下一碗天浩調配的黑麻藥,躺在牀上沉沉睡去。

    這是天浩第二次對病人實施手術。他現在沒有上次那麼慌亂,動作也比從前靈活了不少。牛銅光着下身,生殖器像添加了太多面粉劣質香腸那樣軟綿綿半塌着。天浩從侍僕那裏接過熱水浸溼的抹布,輕輕擦抹着即將下刀的部位。城主身份尊貴,家裏自然少不了酒這種奢侈品。唯一的缺點,就是釀造不得法,度數太低,用來消毒只能說是聊勝於無。

    刀子插進皮肉的時候,立刻滲出了黑色的淤血。天浩沒有危言聳聽,牛銅的傷勢的確嚴重,再不動刀,這條腿就廢了。

    他不是專業的骨科醫生,但他知道人體骨骼的基本走向和分佈。一點點將碎骨清除,把扭曲折斷的腿骨挪回原位……動作還是那麼粗魯,在專業醫生眼中絕對是慘不忍睹。然而現在具體怎麼做完全是天浩一個人說了算,沒人會對他的這些行爲產生質疑。

    那個年輕人一直站在旁邊。千千他津津有味仔細觀察着天浩的每一個動作,看着他用沸水煮過的線對傷口進行縫合,用臨時製作的夾板將傷腿牢牢固定。黑麻藥的效果只能算是一般,昏睡中的牛銅被活活疼醒,所幸手術已經到了尾聲,年輕人與兩名侍僕死死按住牛銅的肩膀,天浩加快了操作。幾分鐘後,明顯感覺到痛楚不那麼強烈的牛銅已經不再掙扎。他臉色蒼白,大口喘着粗氣,任由侍僕們擡着自己轉移到另外一個乾淨的房間,只留下滿牀的血污。

    天浩與天狂被安排在客房裏休息。只是剛走進房間沒多久,侍僕就過來傳話:城主大人邀請您共進午餐。

    年輕人有着旺盛的精力。牛銅這段時間過得實在很悽慘。掌控着多達數萬人的堂堂城主,被一羣莫名其妙的醫者折磨得喫不好,睡不着。每個人都宣稱自己的藥有效,而且這些湯藥總有着奇奇怪怪的使用方法和神祕來由。有些藥引子很特別,要抓幾隻蟑螂一起熬煮。有些藥引子就比較坑人,需要少女首次來潮的葵水。還有的藥方一看就是故意難爲人,尼瑪的現在是冬天,卻偏偏要三伏天凌晨時候落下的雨水。如果今年沒有下雨,那就只能等到明年。

    牛銅很想拎起斧頭把這些人的腦袋一個一個砍下來。但他不能這樣做。藥方真僞暫且不論,至少醫者是不能得罪的。區分其中誰是好人誰是騙子需要時間,如果因爲自己的個人好惡幹掉了真正的醫者,會讓牛銅產生深深的愧疚。

    午餐很豐盛。各種肉食和麪食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大盆的帶骨燉肉,有豬肉和牛肉兩種。雞湯在瓦罐裏冒着熱氣,煮熟的肝臟放涼後切片,旁邊還有一小撮鹽,專門用來蘸着喫。

    麪食比較粗糙,品質與天浩此前在旅店裏喫過的烙餅和饅頭沒什麼區別。夾雜着大量麩質,,饅頭表面有很多小塊的堅硬凸起,喫在嘴裏感覺很糙,但絕對不是小石子和砂礫。

    在這些大盆的食物之間,雜陳着幾隻粗瓷碗碟。裏面裝着蔬菜,顏色發黃,看不到絲毫應有的綠色。天浩夾了一筷子嚐嚐,發現那是用水泡開的乾菜,估計是秋天晾曬後的存貨。

    這些食物談不上美味。無論肉湯還是燉肉,都帶着或濃或淡的腥味。天浩伸手拿了一個雞蛋,在桌面上輕輕敲開外殼。這是他最喜歡的食物之一,也是餐桌上對他最有吸引力的東西。

    粗豪的牛銅屬於那種不怎麼講究禮節的類型。他坐在一張沒有靠背的凳子上,旁邊還有一條長木凳,用來擺放被夾板固定的左腿。單腿踩在地上的坐姿有些彆扭,他端起酒碗,衝着那位年輕人與天浩分別各敬了一下,發出高興的大笑:“來,來,來,喝酒!大家一起喝!”

    酒很渾濁,味道有些酸。這東西的發酵工藝顯然很落後,度數很低,喝在嘴裏甚至還有淡淡的米漿餿味。

    天浩放下手裏的酒碗,衝着滿面笑容的牛銅拱了拱手,認真地說:“大人,你的傷勢需要靜養,飲食方面也需要注意,這段時間最好不要喝酒。”

    牛銅怔住了。

    餐桌對面的年輕人有些好奇:“怎麼,喝酒對傷勢的變化有影響?”

    不等天浩說話,他開口笑道:“我叫巫源。”

    這個名字在天浩腦海裏產生了特殊效果。他微微皺起眉頭,覺得肯定在什麼地方聽過這個名字。思考了幾秒鐘,天浩離開座位,站起來,對着巫源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見過大巫閣下。”

    老祭司巫行不止一次對他提過“巫源”這個人。“行巫者”是專門與神靈溝通的職業。從最底層的村寨開始,分設有普通祭司。到了大一些的城市,就有級別更高的巫師。在往上,還有地位更高的“大巫”。

    巫源是雷牛部族的大巫,也是統管數十萬雷牛族野蠻人大大小小城市、村寨裏所有巫師與祭司的最高行巫者。

    大巫之上,還有專屬大族的國師。比如統管雷牛、兇牛、野牛等族的“牛”部族,在身份尊貴的牛王之下,就是號令各部族大巫的國師。

    這個世界到底有沒有神靈?

    這問題在天浩看來答案應該是否定的。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行巫者絕對是北方蠻族社會體系的文化階層代表。他們掌握着遠遠高於普通人的知識,將許多行爲歸結爲“與神靈溝通”的範疇。

    他對巫源這個人的第一感覺很不錯:沒有架子,態度謙和。如果不是天浩從老祭司那裏得知北方蠻族的行巫者體系,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他竟然會是雷牛部族的大巫。

    “別那麼客氣,坐下說。”巫源笑着擺了擺手:“我和阿銅是朋友。他這次受傷,我是毫無辦法。說起來,還是你幫了我的大忙。”

    天浩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該有的禮節不可少,不卑不亢的態度也不會讓人輕視。餐桌上的氣氛再次變得熱火起來,三個人也乾脆摒棄了客套的稱呼,拉近了彼此關係。

    牛銅把酒碗朝着旁邊挪遠了些,臉上露出好奇的表情:“阿浩,你剛纔爲什麼不讓我喝酒?”

    “以前我做過幾次類似的手術,有些不太確定的因素,我自己也拿不準。”天浩做出思考的樣子,手指輕輕敲擊着桌面:“大人你可以多喝些骨頭湯,有助於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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