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宿主 >第四百三六節 深層囚徒
    馬克西米利安走到桌子對面坐下,他審視着這個頭髮蓬亂的男人,注視到對方指甲很長,角質層內側有着深黑色的泥垢。

    “福爾森,你很長時間沒有洗澡了。”教皇擡起眼皮,朝着男人身後的沐浴間看去,那裏的牆上裝有蓮蓬頭,只要擰轉開關就能放出熱水。

    這是一個特殊的監獄。一日三餐、紙張筆墨、衣服和各種生活用品,包括照明用的蠟燭,全部由監管人員通過鋼門上方的特製窗口遞送進來。

    被叫做福爾森的男人下意識縮回擺在桌上的手。他畏畏縮縮坐在椅子上,雙手合攏夾在雙腿中間,彷彿這樣的動作可以避開教皇視線。他訕訕地乾笑着解釋:“我我這段時間很忙”

    這不是馬克西米利安關注的重點。他用手指慢慢梳理着上脣濃密整齊的鬍鬚:“這兒的伙食怎麼樣還習慣嗎”

    福爾森本能地舔了舔嘴脣:“喫的很不錯。幾乎每頓都有白麪包。土豆燉牛肉的味道非常好,週日的時候有魚和蛋糕對了,昨天他們給我送來一份鵝肝,還有一小瓶紅酒,那味道美極了。”

    “看來你在這兒過得挺好,這我就放心了。”馬克西米利安微微點頭,視線離開福爾森的削瘦的面孔,落到擺在對方桌面上的那些紙上。

    “你在寫什麼”教皇淡淡的問。

    也許是音量較小,福爾森沒有聽見。也可能是他內心強烈期盼的重點與教皇問題本身無關。福爾森用力嚥了一下喉嚨,期期艾艾地說:“陛下我,我在這裏已經呆了快二十年,我想我我想求您一件事。”

    馬克西米利安擡起眼皮,帶着專屬於上位者的威嚴,平靜地問:“你想出去”

    “是的”福爾森完全是條件反射式的回答,反應速度更是堪比觸電。他接下來的語調充滿了哀求:“我很想念我的妻子,還有孩子。”

    馬克西米利安憐憫地注視着他,緩緩搖頭:“福爾森,你當年犯下的罪行太嚴重了。金雀花王國從那個時候就把你列爲級別最高的通緝犯。如果不是聖主庇佑,你根本活不到現在。”

    聽到這些話,福爾森本就蜷縮的身子猛然一顫,臉上流露出恐懼的神情。

    十九年前,福爾森殺了一個人。

    在他看來那完全是個意外福爾森很富有,他擁有自己的私人馬車。外出的時候,撞倒了一位正橫穿馬路的女士,馬匹因此受驚,將那個可憐的女人當場踩死。

    如果只是普通的命案,只要賠付足夠的補償金,得到死者家屬諒解,雙方達成協議,就能避開法律,私下解決。

    問題的關鍵在於,死者是金雀花王朝當時在位國王的姐姐,一位真正的公主。

    “如果你想走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放你出去。”馬克西米利安撫摸着戴在左手中指上的鑽戒,他很喜歡這種寶石的特殊質感與光澤:“但我無法保證你走出這扇門之後是否還能活着。”

    教皇隨即補充了一句:“聖主在上,誠實是一種美德,撒謊的人要在地獄裏永遠接受折磨。”

    福爾森對這話的理解產生了偏差。他神情變得緊張,同時感到嗓子眼有點堵,停頓了片刻,戰戰兢兢地問:“您的意思是,我會牽連瑪萊娜和湯姆”

    馬克西米利安攤開雙手,深邃的目光中隱含有狡猾和譏諷,可是從福爾森的角度看來卻很坦然,甚至帶有一種神聖慈祥的成分:“我已經說了,金雀花王朝一直在通緝你。在這裏,你可以得到聖主的庇佑。一旦離開,無論產生任何後果,那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教皇在心理學方面有着很深的造詣。他不打算給福爾森思考的時間,繼續着之前的問題,擡手伸過桌面,在那幾頁紙上點了兩下:“你在寫什麼”

    福爾森從茫然與期盼中被拉回現實,他沿着馬克西米利安手指的方向,看到並解釋自己在紙上畫出的圖案,以及寫出的文字:“這是一種新裝置,能夠大幅度提升子彈射擊速度。”

    假如天浩在場,肯定覺得紙面上的這幾幅簡易結構圖非常熟悉。那是一把手槍,以撞錘和藥繩之間產生推動效果,通過扣動扳機的形式,達到轉動圓形彈倉的效果。

    一種粗劣的轉輪手槍,子彈和擊發模式仍然停留在火繩槍時代。但這必經是一種值得稱讚的奇思妙想,而且頗具實用性。

    事物在有反差的背景中會顯得格外醒目馬克西米利安默默地想着,冷淡的面孔趨於柔化,顯出溫和的微笑:“繼續做你該做的事情,別想太多。聖主會眷顧每一個虔誠的信徒,包括你和我。”

    他用手指以額頭爲起始點,以順時針方向沿着肩膀和胸口連續輕點了八下,剛好形成一個圓:“神愛世人。”

    福爾森連忙做出同樣的動作,跟隨教皇的說話節奏低聲祈禱:“神愛世人。”

    馬克西米利安帶着衛隊離開囚室,關閉房門。聖教軍衛隊長再次取出鑰匙,以反向擰轉將厚重的鋼門閉鎖。

    幽深的走廊很清淨,不時可以看到身穿黑色長袍的教士。他們要麼是負責給關押在這裏的囚犯傳遞所需物件,要麼是對犯人進行監視。

    加百列城地下關押着多達上千名類似於福爾森這樣的特殊囚犯。

    以福爾森爲例,他是個在槍械方面有着豐富經驗的人,曾在金雀花王朝相關的軍工廠擔任高級技師。

    當年的馬車撞人致死事件,其實是教廷在背後一手策劃。按照審判庭簽發的密令,負責此事的教士買通了福爾森的馬車伕。被撞死的女人身份倒也不假,她的確是金雀花王朝的一位公主,只是地位不太高,處於王室邊緣的那種。

    馬克西米利安對男人沒有任何興趣。之所以對福爾森栽贓陷害,是因爲他當時正在研究膛線,而且已經取得重大進展。

    對於粗陋的火繩槍,膛線的意義不言而喻。不誇張地說,這是改變熱兵器威力、精準度,以及射程的里程碑。從普通的槍用膛線開始,進而可以延伸出炮射膛線,還有更多的相關軍械研究分項。

    所有這些發明創造,與教廷早在很多年前就制訂的計劃相違逆,徹底站在了對立面。

    大陸目前的格局不符合教廷利益。長期以來,因爲有鎖龍關阻隔,北方問題暫不做考慮,教廷高岑的關注重點一直落在大陸南方。對權力和利益的引導方式,教廷內部也有不同意見。總體來說,傾向於針對國王和貴族們的信仰引導。只要把所有人變成聖主的信徒,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坐享信徒們主動奉上的豐美禮品。

    這個計劃存在的時間很長,執行期也長達數百年。無數傳教士爲此付出艱辛努力,甚至生命,終於將聖主的福音傳遞到南方大陸的各個角落。現在,除了頑固不化,崇拜所謂“上主”的那個國家,另外四大王國均以聖主教派爲國教。上至國王,下至平民,都會隨身攜帶神聖的米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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