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十六歲就逃出了那個家，在外面流浪。我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沒人知道我是貴族，就算真有某個英明的法官查明真相，讓我重新得到應有的身份，我也會覺得黑暗中隨時都有一雙雙兇狠的眼睛在盯着我。年輕人，你沒有類似的經歷，也沒有讓人覺得有覬覦資格的繼承權和財產。你得明白，這不是幾千鎊或者幾萬鎊的錢，而是整整一個郡，一塊從王國創建時期就延續至今的土地擁有權。”
聽到這裏，哈特森男爵忍不住顫抖了一下，他難以置信地問：“難道這一切都是國王陛下所爲？”
“我不知道。”科恩子爵仰脖一口氣喝光了杯子裏的紅酒，他咂摸着迴盪在口腔裏的味道，閃爍的目光夾雜着少許激動：“我就這樣在外面晃盪，想要活下去的念頭是如此強烈，遠遠超過了對財富和權力的渴求。二十歲、三十歲、四十歲……我一直呆在貧民窟，不敢使用真實姓名。那些已經得到爵位的傢伙都是些瘋子，他們永遠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有可能帶來威脅的人，那怕這個人已經病入膏肓，奄奄一息。”
“後來我去了北邊……嗯，不是你想的那種方式，而是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被人“送”過去。那天晚上我喝醉了，迷迷糊糊什麼也不知道，醒來以後發現上了船，就這樣一直往北，最後看到了傳說中可怕的巨人。”
哈特森男爵微怔了一下，試探着問：“你被抓住了？”
科恩子爵點點頭，他臉上浮起無奈的苦笑：“是奴隸販子，他們與巨人之間有着密切聯繫，源源不斷往北方輸送奴隸。那是一條海上的祕密航線，很安全，據說航道也經過特別標註，水面以下全是暗礁，喫水太深的大型戰艦根本過不去……現在你應該明白王國海軍都是些沒用的廢物了吧！人口販運生意就在他們眼皮底下來來回回這麼多年，那些高高在上的海軍軍官都是些睜眼的瞎子。”
哈特森男爵心中涌起無法言語的寒意。他忽然發現自己對這個世界瞭解實在太少，無論是北部邊境還是莫倫特郡這個地方，甚至就連自認爲非常熟悉的王國軍事系統，除了平時接觸最多的部分，其餘的都是一片陌生。
“傳說中的巨人都是些野蠻的傢伙，喫人不吐骨頭，甚至扒拉開對方的肚子直接生喫肝臟和腸子。呵呵，傳說……我見過並接觸過的巨人根本不是那樣。他們雖然性情冷漠，但絕不是喫人的怪物。尤其是他們的王，很年輕，非常英俊，無論禮節還是說話做事的方法全都令人無可挑剔。”科恩子爵用帶有幾分醉意的眼睛斜睨的哈特森：“有機會你應該去北方走一趟，那裏是另一個世界。”
男爵從科恩子爵的話裏聽出另一層意思，他很驚訝：“……你，你見過巨人的王？”
鄙夷、嘲諷、冷漠……他的這些話裏甚至充滿了對現任國王喬治毫不掩飾的敵意！
哈特森男爵凝聚心神，他用微顫的目光死死盯住科恩子爵：“你究竟是什麼人？難道……難道你是巨人的後裔？”
這話實在令人出乎意料，科恩子爵不由得愣住了，過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他雙手捧住肚子放聲大笑，酣暢淋漓，笑出了淚水。站在外面走廊上的貼身衛兵聽到房間裏的動靜連忙進來查看，卻被大笑中的子爵揮了揮手讓其出去。
“你的想法很有趣……哈哈哈哈，我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巨人的後裔……哈特森，你的確是個有趣的傢伙。”
笑夠了，科恩子爵擡手抹掉眼角笑出的淚水，喘息着說：“如果可能的話，我倒真想成爲他們的人。可惜我沒有那種幸運，但這並不暗妨礙我宣誓效忠巨人王。”
“爲什麼？”哈特森男爵猛然出聲打斷了他的話：“你……你爲什麼要背叛我們，爲什麼要選擇那些野蠻的巨人？”
“背叛？”科恩子爵臉上神情隨着這句質問驟然劇變，他如正準備獵食的猛虎惡狠狠盯住男爵：“年輕人，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種話？要說背叛，應該是那些從幼年時代就想要殺掉我的人才是王國叛徒。我本來就是貴族，他們搶走了屬於我的一切。”
“你可以向上面申訴，請求幫助。”哈特森男爵回答速度極快：“有法官，還有國王，很多人都會幫助你。”
“去他嘛的國王！”科恩子爵不屑地罵了句髒話：“你以爲我沒有嘗試過嗎？我找過地方法院的最高庭長，還找過王國法官團裏那幾位名氣最大的伯爵，我還給國王本人寫了一封信……可最後我得到了什麼？沒人回覆我，甚至我還因此遭到襲擊……該死的聖主，那些曾經被我寄予希望的人，是他們把我的消息泄露出去，他們統統都該下地獄！”
哈特森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最終沒能發出聲音。他實在找不到勸解的字句，任何看起來高上大且合乎邏輯的說法，現在都顯得蒼白無力。
“跟着我一起幹吧！”科恩子爵一直在察言觀色：“你有能力，也有頭腦，巨人王是一位賢明的君主，他從不背棄夥伴，也不會對不起那些曾經對他給予過幫助，認真服從命令的人。”
男爵眉頭皺得很緊，他站在那裏低着頭，一言不發。
“你已經沒有退路了。”科恩子爵繼續加重勸降的砝碼：“你以爲莫倫特郡只是表面上看到的這樣嗎？當我在北方接受巨人王，心甘情願成爲他下屬的時候，北方巨人就通過各種暗藏的關係爲我展開了運作。他們殺死了那些佔據爵位的傢伙，花費大筆金錢幫我重獲封爵。從那時候起，莫倫特郡就轉入了戰備狀態。”
“我在這裏囤積了大批糧食。玉米、土豆、小麥，還有按照時間定期更換儲備的麪包。我從三年前就大量購入牛羊，宰殺後醃製，爲此專門修建了面積龐大的地窖。鹽和烈酒也是戰略物資，我可以拍着胸脯說，整個撒克遜王國所有北方行省的儲備鹽加起來，也沒有我倉庫裏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