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殺殉 >第三十一章 二傻子
    吳鉤記住了那位丟馬糞的校尉,劉刀。

    名字簡單好記,和他那粗糙的長相能對的上號。

    名字得和人聯繫在一起,要不然你就不算是認識他,你說你知道皇帝叫什麼名字,其他人也知道,難道知道了名字就相當於你認識了別人?你連他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吳鉤同樣也是這樣的人,你要讓他記住名字又要讓他記住你的長相,要不然他第二天就會忘了。

    這不是對方不重要的原因,是因爲吳鉤腦子容易發混,成了漿糊一團,想不起誰是誰。

    所以要讓吳鉤深刻的記住你,除非你有特點,在要不然你成他的敵人。

    諸成和尚自從和吳鉤辯難,讓吳鉤放下那一刻開始就被吳鉤記住了,那會兒吳鉤深深的把諸成和尚烙在心理,當成了自己的敵人、仇人。

    因爲諸成和尚太大度了,大度到以爲自己能讓別人放下,別人就會放下。

    他很清楚的記得四年前破爛書生說的那些話:要當狡猾的狐狸、兇猛的老虎。

    今天的糞攻是他給諸成和尚的教訓,他不敢和諸成和尚正對面的搏鬥,境界的壓制不是開玩笑的。

    吳鉤躺在城牆下,靠着牆垛,回想着諸成和尚會不會對自己也那樣大度,自己給他吃了屎,他應該也要大度。他不是讓自己放下嘛?他不是讓自己對深仇大恨的人大度嘛?

    “你連喫屎都忍不了,你算什麼大度?你哪裏來的狗屁資格勸老子大度。”

    吳鉤得意洋洋的哼着小曲,對於今天自己的表現他很滿意。

    在吳鉤身邊守夜的士卒們,聽到吳鉤在那裏唱小曲,側耳傾聽,發現很難聽。

    今天的初戰,飛檐關的損失比較小,百十名士卒死於亂箭;金帳王庭今天損失比較大,江暖預估他們這種不要命似的衝關,付出了兩千餘人的代價。

    守城很辛苦,很乏味。

    但守城相對而言也很容易,有地利的幫助,守方能以極小的代價換的攻方極大的犧牲。

    若是一般的城池,在斷水斷糧的情況下撐過十天半個月都是很有可能的。在補給充足的情況下,城池就這樣和攻方打消耗戰,最先敗退的肯定是攻方。

    吳鉤今天晚上睡在城牆的原因就是因爲金帳王庭拖延不起。他們想要儘快攻陷城池,那麼偷襲是他們最好的進攻方式。

    他所料想的不差的話諸成和尚回到了金帳王庭的大營之後,金帳王庭的人肯定會慫恿諸成和尚攻城。

    諸成和尚現在光禿禿的坐在了金帳王庭的大帳上。

    大帳裏面的人不多,金帳王庭的統帥是呢不勒奇,正在和諸成和尚說話。

    呢不勒奇是一位三十餘歲的高大漢子,比身邊的副將都要高出一個頭,高大無比,留着八字須,手上把玩着一柄狼頭金刀。

    在呢不勒旗身後是一張巨大黑色熊皮,這張熊皮是呢不勒奇在王庭森海里面打獵殺死的一頭巨熊,據說是他徒手打死的。

    他也因此被稱爲王庭的英雄。

    呢不勒奇的大帳是傳統的王庭大帳,喜歡用獸皮掛在大帳裏面,用來顯露主人的勇武。

    呢不勒奇作爲王庭的英雄,他在大帳裏面還馴養着一頭狼。

    “大師,那個讓你受傷的無名小輩到底是誰?”

    呢不勒奇對於能夠傷到諸成和尚的唐軍將領很好奇,諸成和尚他見過,除了見過他的面貌,更見過他的實力。至於他的實力如何,呢不勒奇心中不予置評,但是都會誇讚諸成和尚的佛法精深。

    “他是漠北軍主帥林子無的徒弟,也是一位修行者。他心中執念太深,之前貧僧曾與他辯難,此人口出穢語,辱及佛門與貧僧。貧僧曾想渡他,卻發現他已入魔,無法渡他。”

    諸成光禿禿盤腿坐在獸皮上,雙掌合一,他一講話身上的肥肉就顫抖。

    呢不勒奇說話的時候總是眯着眼睛看他,他不忍看到諸成和尚那一身肥肉。

    這一身肥肉比他老婆還白。

    “世上居然難有如此難渡之人,大師真是辛苦。”

    呢不勒奇和人說話時都帶着微笑,他身材高大,但是長相英俊,加上這一抹微笑,更讓人對他好感加上幾分,有句俗話叫伸手不打笑臉人,說的笑臉人就是呢不勒奇這種人。

    當時諸成和尚來到金帳王庭的長生山下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呢不勒奇的微笑。

    那時他就打算要渡呢不勒奇。

    他白天走入呢不勒奇的帳中,殺了呢不勒奇最疼愛的女人,說爲了渡呢不勒奇能夠成佛,呢不勒奇就需要放下他心中的執念,而那個女人就是他的執念。

    呢不勒奇並沒有對他動怒,而是請他原地談佛,談了整整三天。

    諸成和尚稱讚他有佛根、有佛緣、有佛性。

    而他等諸成和尚走了之後,抱着死去的女人哭了整整一天。

    “不苦。渡人渡己。貧僧渡他成佛,也是爲了貧僧成佛。地藏王菩薩曾說過,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呢不勒奇滋滋稱讚,說道:“大智慧、大毅力。”

    “希望他能幡然悔悟。”

    呢不勒奇死在不忍看到諸成和尚身上的白花花的肥肉,低頭看向自己的手中的一紙書文。

    那書文上面寫的正是諸成和尚殺了之前帶兵的阿舍家族的將軍。

    諸成和尚的僧衣被馬糞弄髒,他回到王庭大營之後,當場解了衣服,讓一名小卒去幫他洗刷,然後光禿禿的就來到了呢不勒奇的大帳中。

    當時呢不勒奇正在議事,他見諸成和尚來了,就讓其他人先行下去,只留下了他自己和副將。

    一副將說他爲何不穿衣服。

    諸成和尚說:“生來本無一物。”

    於是乎,諸成和尚堂堂正正的坐在了呢不勒奇的位置的下方首位。

    “就怕他冥頑不靈,多造殺孽,爲禍人間。到時貧僧只能剷除妖魔,還天地人間以正道了。”

    諸成和尚在那裏自怨自艾,自說自話。

    呢不勒奇不能失了待客之道,他說道:“是啊,多造殺孽入浮屠地獄啊。放下屠刀便立地成佛啊。”

    “將軍說的是。”

    諸成和尚點頭躬身問道:“將軍今日戰況如何?”

    “我軍今日初戰,已損兩千餘人。”

    “那又如當日一模一樣啊。”

    呢不勒奇擡起頭好奇的問道:“哪日?”

    “那日,阿舍將軍攻打飛檐關。貧僧見他以十人換的唐軍一命的方式攻城,飛檐關唐軍多造殺孽,一人居然殺了十餘人,心中悲痛,做金剛怒目,除魔天地。”

    諸成和尚一臉哀痛,說起那日的事情,他可是歷歷在目。

    “貧僧後來見飛檐關破,前去勸阻阿舍將軍,讓他不要多造殺孽。阿舍將軍不願,貧僧不能見他濫殺、多造業障,只能斬下他的頭顱。”

    呢不勒奇嘆道:“人間多苦疾,更需佛法渡化。”

    “自然,貧僧讓阿舍將軍得以解脫,不再多造孽障,這是他的機緣。”

    諸成和尚微笑。

    這種微笑與呢不勒奇的微笑差距很大,並沒有讓人感覺到如沐春風。

    呢不勒奇將自己的手中的書文捏成團,揣進了自己的衣服裏。諸成和尚對這一切都毫無知曉。

    因爲他低着頭,看着一件東西,這件東西讓他感覺很奇怪。但是他把這當做爲自己與天地正道之間的聯繫。

    日升之時,它升。

    呢不勒奇用餘光看着諸成和尚的,然後轉過頭去,打開一卷書,開始讀書。

    而諸成和尚還在盯着那件東西。

    呢不勒奇十歲就成爲金帳王庭出派大唐的使者,在大唐的書院進行爲期十年的學習,這十年裏呢不勒奇學會的一件事就是看書。

    “既然如此,他們再造殺孽,貧僧只能再入一次地獄罷了。”諸成和尚看了良久,然後擡起頭來,對呢不勒奇說道。

    “大師剛纔說?”

    呢不勒奇擡起頭,看向諸成和尚。

    “將軍明日再戰一次,若是他們依舊執迷不悟,貧僧只能出手降魔了。”

    “如此,那就多謝大師了!”

    呢不勒奇高興的站起身來,對着諸成和尚行了一個禮。

    這時,賬外一名兵卒喚帳,呢不勒奇讓那人進來,那人捧着的是一身烤乾的僧衣。

    諸成和尚對那名士卒道了一個謝,走過去拿起僧衣穿了起來,對着呢不勒奇告了辭,就往外走去。

    過來很久,呢不勒奇旁邊的副將開口說話了:“將軍,明日是否進攻?”

    “爲什麼不進攻?肯定要進攻。不讓大師看到唐軍造了業孽,他怎麼出手?”

    呢不勒奇將書合上,喝了一口碗裏面的烈酒,站起身來說道:“幸好,有這位大師在呢。”

    副將隨着呢不勒奇走出了大帳,呢不勒奇拉了一下身上披着的虎皮,說了一句真冷,然後又走回了營帳。

    “據他所說,唐軍守將是林子無的徒弟,那是否林子無在他身邊安排了強者護衛?”

    “不會,林子無他是一個很驕傲的人,這種驕傲會讓他不屑於做這種事情。”

    副將想了想說道:“說的是。”

    “對了將軍,這位大師,是否?”副將沒說完話,只是伸出手來指了指自己的腦子。

    “對,他是個二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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