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季節的北平城，已經開始瀰漫着寒冷的暗流，只要是北平城的老人們都都知道，是時候爲過冬做準備了。
大街小巷，衚衕里弄都會有煤黑子在搖煤球。
家家戶戶的門口院裏，都堆積着高高的煤末子，趕上天兒好的話，三五個煤黑子就開始忙活起來。
他們帶着齊全的篩子、耙子、鏟子、兩爪鉤子等工具，頭上包塊布，腰間褡布上插一根短粗的旱菸袋，就可以開工了。
要說到搖煤球，煤黑子的手藝是真不含糊。
一戶人家整個過冬需要的煤球，差不多一個人半天就全都能搞定。
就像現在，徐大沖正在招呼幾個煤黑子幹活兒，他讓夥計準備好一大缸茶水放在旁邊，看着忙活着攪拌黃土煤末子的煤黑子大聲說道：“哥幾個，要是說累了渴了就喝點茶水再幹活。”
“放心吧，東家，我們會抓緊給您弄好的。”一個煤黑子咧嘴笑道，已經滿身大汗的他，一條條黑汗水順着臉頰流淌下來，滴落在地面上。
他們將成塊的煤末子鏟進篩子開始搖，就像搖元宵一樣，慢慢將方塊搖成煤球，一塊塊煤球整齊擺在寬敞處晾曬着，旁邊一羣孩子則瞪大眼睛看着。
“好嘞，你們忙着，中午飯管飽，還有肉！”
徐大沖笑着說道，跟着轉身就走進飯店。
“老闆，您對這些煤黑子客氣個啥勁啊。”有個夥計不以爲然地嘀咕道。
“人家那是憑本事掙錢，憑什麼瞧不起，你小子趕緊給我幹活兒去！”徐大沖聽到這話立刻瞪眼喝道，夥計便縮了下脖子，跑到裏面忙活起來。
看到夥計並沒有聽進去的意思，徐大沖便無奈地搖了搖頭。
沒辦法，誰讓這個年代煤黑子的確很苦，而且社會地位十分低下，別說是自己這裏的跑堂夥計，就連外面的野孩子有時候看到煤黑子都會唱着歌謠嘲諷他們。
“煤黑子，打算盤，你媽洗腳我看見……”
但徐大沖卻不會有這種看法。
他現在是翻身了，但以前也是起早貪黑從苦日子過來的，原本就是社會底層的小人物，靠着楚牧峯才能爬上來，憶苦思甜，又怎麼會像是別人一樣隨便嘲諷那些煤黑子呢？
“呵呵，搖煤球那！”
休息的楚牧峯，從家裏面走出來，準備到徐大沖的飯店喫早飯吆喝道。
“楚科長！您來了，裏面請。”
徐大沖看到楚牧峯進來後，就趕緊招呼夥計端上早點，反正楚牧峯就是那老幾樣，不用說都知道了。
“這是準備過冬用的煤球啊？”楚牧峯邊喝着豆汁邊問道。
“是啊！”
徐大沖笑着坐在對面的凳子上，指着門外面的煤球說道：“天氣涼了，飯店過冬要用的煤球都得備好，還有您那邊的我也都準備好了，到時候晾曬乾後就給您搬過去。”
“嗯，老徐，謝謝啦！”楚牧峯點了點頭道。
“嗨，楚科長，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您這麼客氣，可就折煞我了！”徐大沖連忙起身說道。
這點小事自然不用楚牧峯惦記，要是說自己連這點小事都沒想到，還怎麼在楚牧峯家門口開飯店。
“老徐，最近有沒有什麼消息？”楚牧峯漫不經心地問道。
說完，徐大沖轉身就走進後院，很快就拿着個牛皮紙本出來，遞給楚牧峯後低聲說道：“楚科長，這是這段時間以來收集的消息，您看看。”
“嗯！”
楚牧峯接過來慢慢翻閱着，裏面的消息記錄很詳細，什麼時間，什麼人說的記錄的都一清二楚，但整體看下來，似乎並沒有什麼值得關注的。
“行，做的不錯，繼續吧！”
交代了一句，楚牧峯喫完後就帶着牛皮本離開。
“呱呱！”
當楚牧峯走到街上，耳邊忽然傳來一陣烏鴉叫聲，擡起頭看過去，發現不遠處的榆樹上，落着幾隻烏鴉正在叫個不停。
這邊烏鴉還在叫着，對面屋子的房脊上，也傳來一陣吱吱喳喳的叫聲，原來是幾隻喜鵲在叫喚，翹起的尾巴很是好看。
“嗨，晦氣的烏鴉，報喜的喜鵲，居然都齊了！”楚牧峯咧嘴一笑。
說實話，他對這種民間傳聞是不以爲然，純粹是忽悠沒文化的老百姓，封建迷信要不得啊。
當他坐進電車，透過窗戶看向不遠處的天空時，心情頓時變得明朗起來，因爲在那裏盤旋着一羣鴿子，白羽襯青天，煞是好看。
今日是週末。
他現在要去的地方，就是當初和加藤小野商量好的祕密據點，每個偶數月的第三週週日上午九點，是約定見面的時間，他只要有空就會過去看看。
不知道這傢伙有沒有回來呢？
帶着這樣的想法，楚牧峯來到了那處祕密據點。
這是位於天橋附近一條衚衕深處的老宅，是當初楚牧峯爲了這事暗中買下的，過來十分便利，而且出口四通八達。
當初楚牧峯給加藤小野的解藥是有時限的，所以如果他不想生不如死的話，只要有機會，肯定會過來。
就算沒機會，也要創造機會過來，最起碼也要留下有用的信息，才能換取楚牧峯後續的解藥。
當楚牧峯掐着時間點來到巷子口，看到牆上的一個風車圖案時，不由得眉梢一挑。
風車就是當初約定好的暗號，只要出現風車，就代表加藤小野已經來了，在屋子裏面等着。
當然，考慮到他的安全問題，所以半個小時內楚牧峯如果沒有出現，加藤小野就會立即離開這裏，並將風車擦掉。
紙風車在，加藤小野就在。
楚牧峯精神一振，邁步就向前走去，走着走着，他又放慢腳步，下意識地留意起來四周。
按道理說，加藤小野應該不會耍花招，畢竟只有自己才能救他命，而且他的命門被自己給掐着，他不想身敗名裂的話只能乖乖聽話。
但多年來養成的謹慎習慣，還是讓楚牧峯會仔細打量周遭的環境，以防遭遇什麼意外。
不過一切如常，沒有變數。
吱扭。
當楚牧峯推門進去後，加藤小野透過窗戶看到的確是楚牧峯後，便趕緊從房間中出來，顯得有些迫不及待。
“楚科長，您來了！”
“噓！”
楚牧峯將手指放在脣邊示意，轉身就將院門關上，然後帶着加藤小野回到屋內，等進來後，楚牧峯這纔將目光投向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