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鷹揚淡定地目視前方，一臉平靜地開着車，她猜不透他的想法，但從表情上看起來，應該沒有生氣。面對葉鷹揚，她並不想找一些蹩腳的藉口去搪塞，在聰明人面前撒謊，無異於自討苦喫，剛剛已經吃了個大虧了。像她這種老實巴交的人，只能選擇坦誠以待，說不定還能殺出一條血路。
餘唯一深深呼出一口氣，緩緩開口。
“我以前啊，又胖又醜，帶着牙套，腦子也不夠聰明，班上的同學，都有意無意地疏遠甚至捉弄我，只有一個人除外，那就是崔哲。高中三年，在我的回憶裏，除了做不完的試卷，就只剩下他了。高考結束之後，我就和高中的同學徹底斷了聯繫，今天，是我第一次參加高中同學聚會。
你不知道，他們見到我的時候，有多驚訝，今晚誇我漂亮的男生，他大概已經忘了，自己以前還當着全班的面，罵我是死肥豬呢，你說他是不是特別可笑。
其實所有人裏面，我最討厭的是王珂。她搶走了我那時候唯一的朋友崔哲。所以，當她問我有沒有男朋友的時候，我一時情急，就撒了慌。
剛纔，看着王珂氣得變形的臉，我是真的覺得很解氣，她估計怎樣都想不到，我這樣一個醜小鴨可以找到這麼出色的男朋友吧。
我知道，你肯定覺得我很幼稚，但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選擇這樣做。”
說着說着，餘唯一的聲調越來越低，越來越低，有那麼幾個瞬間，她感覺身上已經結疤的傷口又被自己親手殘忍地揭開，不由得眼睛一陣酸澀，好像有股熱流要涌出來。
爲什麼，明明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自己明明已經對那些人那些事釋懷了，爲什麼和身旁的這個人訴說的時候，自己會那麼委屈呢，很多細節根本沒有說的必要，爲什麼要說出來呢，難道在潛意識裏，是想從他地方得到什麼安慰嗎？
餘唯一錯愕地發現，自己居然格外期待他的安慰，但同時也害怕他的話語萬一像剛纔在衆人面前那樣溫柔，自己會控制不住情緒而哭出來。
這樣矛盾的心理，讓她異常慌亂。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葉鷹揚沒有對她的話做出任何反應，她忍不住側過頭去看他。
夜色已深，他臉的輪廓在灰暗中有些朦朧，眼睛裏卻倒映着街上路燈的光，一閃一閃地，在此刻十分地耀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覺得他握着方向盤的手好像有些僵硬。
“接下來，我要爲自己今天愚蠢幼稚的行爲，和前幾天跟你鬧小孩子脾氣，跟你道歉，”餘唯一的情緒漸漸穩定，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氣，“還有，謝謝你明知道我在胡鬧，還能來接我。”
“以後，一個人在外面的時候，不要喝酒。”葉鷹揚喉頭微動，估計是忙了一天有些疲憊，聲音有些沙啞。
“你只要知道”他開口，“我做的，都是希望你好。”
“嗯，”她點點頭，“可是，你知道嗎，有時候我寧可，你不要對我這麼好。”
半晌。
“我會誤會的。”
“唯一，”他靠邊停下車，“我對你……”
“我知道，你不用說了。”餘唯一沒有看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所以，爲了讓自己好過一點，我決定搬出去。”
“搬去哪？”聽到這個突然的消息，葉鷹揚有些急了，“你一個學生，沒有正職，兼職的收入也不穩定，哪來的能力支付房租？就算勉強付得起，那你日常的開銷呢？”
“我會自己解決。”
“怎麼解決？”他的音量陡然加大，“你能不能成熟一點，做決定之前好好考慮一下自己到底能不能承受。”
“呵，”餘唯一輕笑，“在你眼中，我就是一個那麼不靠譜的人嗎？”
“不是靠不靠譜的問題，你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讀書，我說了，等你以後掙錢了，可以還我。”
“可我爲什麼要接受你的幫助呢？”問題又回到了原點，聽着他質疑的語氣，她心中的不滿的情緒越來越濃，“你們爲什麼都要把我當成一個小孩子呢？我有能力，我的節目已經慢慢火起來了，上個月收到的工資完全夠我的開銷和房租。”
“你把心思都放在賺錢上面，那學業呢？再過一個學期就要畢業了，你想好自己的出路了嗎？聽你哥說，你還想考研的。”
“這都是以前的想法了。現在，我就想早點工作。”
葉鷹揚知道，此時，餘唯一的倔脾氣已經上來了，在這樣無休止的爭論下去對解決事情一點幫助都沒有。
“到底怎麼樣，你才肯答應不搬走。”
“我要你喜歡我。”
“……”
“如果做不到，就不要再幹涉我的生活了。”
說完，餘唯一下車，砰地一聲關上了車門。
“唯一！”葉鷹揚趕忙追了上去，“如果你執意如此，那我只能把事情告訴餘皓了，如果耽誤他治療……”
“你在威脅我？”餘唯一蹙眉。
“你要這樣理解，也可以。”
既然自己承諾了會好好照顧她，就不能讓餘皓失望，即使會被當成一個卑鄙的人。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當然知道。”葉鷹揚認真地看着她，“不管怎麼樣，你先好好把書唸完，順利畢業，在那之後，你要做任何事情，我絕對不會再多說一句。”
餘唯一苦澀地扯了扯嘴角，半晌才幽幽開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