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雙臉色一窘，正想開口反駁。
沈南枝接話道：“不過這樣也對。賈家不過是個京官，從五品，月祿十石。你又是庶出的二小姐，穿着一身倒也符合你的身份。”
寥寥數語就把對方的家底扒了個乾淨。
偏偏賈雙不敢再接話了。她清楚沈南枝後面要說的是什麼。若是因爲她的穿着不得當，使父親落下話柄，惹人懷疑，她回去一定會被家法處置的！
柳詩蓉這時才意識到沈南枝這話裏有話，面色一僵，強撐道：“我父親可是從二品的官，母親又是世家。穿這一身蘇錦緞又有何關係？”
“當然沒關係。”沈南枝面色坦蕩，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無辜，“我可沒有指責過你們的穿着有何問題。柳姑娘就算是用蘇錦緞做鞋子穿也可以。”
沈南枝的氣焰一漲一消。柳詩蓉完全不知道她想要做什麼。
一口氣哽在喉間，卻又礙着對方突然軟下來的態度，不知如何宣泄，只得冷哼一聲，繼續出言道：“看不出你剛從邊疆回來沒多久，就對布料這麼有了解。倒是比我的貼身丫鬟還懂得如何分辨料子。”
沈南枝像是完全沒有聽懂柳詩蓉話裏的諷刺，一臉高深莫測的模樣：“聽聞這蘇錦緞遇水則會變得透亮，若隱若現似水中月鏡中花。今天的日頭這樣好，不知道一會兒到了獵場，柳姑娘會不會出汗。”
衆人皆是一驚，目光晦澀難明的飄向了柳詩蓉。更有一些世家公子眉宇間已露出厭惡之色。
柳詩蓉嚇得一驚，對上衆人那詭異的眼神，有些慌亂，不由得拔高了聲音：“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我，我從來沒聽說過！”
“方纔柳姑娘不是說過嗎？我對料子的研究可是很懂呢……就是不知道穿上這身兒來狩獵的柳姑娘，懂不懂呢？”沈南枝笑眯眯的，眉宇間流轉出狡黠的笑意。
停頓了一會兒，沈南枝繼續道：“聽聞這一次皇子們和一些年輕的官員也會去……我勸柳姑娘還是換了這一身吧，免得給白鹿書院丟臉。”
周圍已是一片譁然。其他的世家公子哥不好開口，只將身側轉過去。但那幾位世家小姐可不幹了，一個個吵着要讓柳詩蓉回去換衣裳。
沈南枝只是冷眼看着。
關於蘇錦緞遇水會變得透明這句，當然是她亂編的。她每天忙着射箭看書練字，哪有什麼功夫去研究那些衣服的料子。只不過是被迫學過幾天女工，知道這衣料是蘇錦緞罷了。
在場的那些世家小姐，當然也知道那句話是她亂編的。但偏偏她們不會說。
不爲別的，就爲這柳詩蓉今日這一身打扮確實亮眼。
春獵對於她們來說不是騎馬射箭，快意的好地方，而是見識那些皇室弟子，年輕官員的好地方。
自然是打扮的越好，越受排擠了。
柳詩蓉莫名成爲衆矢之的，精心裝扮的妝容因爲緊張出汗，再配上那恐懼的神色，顯得有些滑稽。
迫不得已她只得喚車伕載她回去，將衣服換掉。
柳詩蓉一走，賈雙自然也不敢再開口。沈南枝倒是清靜了不少。
終於等到蔡學士來點名，要準備出發了。突然聽見從遠而近，傳來一聲急促的喊聲：“夫子！還有我！還有我！”
沈南枝詫異的回頭看見孫子仲正拖着笨拙的身軀跑過來。
他怎麼會來？沈南枝倒是沒有想到。畢竟孫子仲向來不願意動彈，而孫尚書對他又是出了名的寵。所以這一項活動，他一般都是稱病不去。
再回頭看了一眼蔡學士，對方也是一副驚訝的模樣。
完全不知道自己這一舉動震驚了多少人，孫子仲徑直跑到沈南枝身邊：“還好你們沒走，我差點起晚了！”
沈南枝及時用眼神示意他閉嘴。
蔡舒向來最忌諱學生偷懶，認爲行爲舉止最是能表現出一個人的意志。要是被他聽到了自己的學生居然會晚起，想來又要鬱結一陣了。
孫子仲確實也沒有辦法繼續往後說了。他一路跑來，着實累壞了。
等到一羣人按照要求分批次上馬車時。孫子仲突然從世家子弟的隊伍裏跑出來，躥到了沈南枝面前：“你今日怎麼穿的是舊衣裳？”
沈南枝迫不得已被他攔在了隊伍後頭，隨意敷衍了一句：“你怎麼知道這是舊衣裳？”
“因爲，因爲這顏色看着比較舊。”孫子仲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他雖然不懂姑娘家的衣裳，但這顏色有些舊，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你不知道，這顏色是特意做成這樣的。”沈南枝一本正經的蒙他，“這顏色在黃沙漫天的邊疆，比較安全。”
偏偏孫子仲懵懂的點了點頭，一副敬佩的模樣：“哦，難怪！”
沈南枝覺得自己在騙一個孩子，還是一個傻孩子。
“其實……”沈南枝剛想解釋，突然聽見男子的隊伍那邊傳來一聲招呼聲：“子仲你還在說什麼呢？快些！要上馬車了！”
孫子仲應了一聲，轉身對沈南枝說了一句：“等會兒我來找你玩啊！”然後又屁顛顛的跑了。
沈南枝看着對方那冒着傻氣的背影，不禁有些想笑。孫尚書確實把他寵的很好，或許他這樣纔像真正的孩子，無憂無慮，愛憎分明。
還在發呆的沈南枝突然感覺到世家子弟的隊伍裏有一道眼神牢牢的落在自己的身上。
那目光定定的看着自己似乎還帶着春日的溫度……
沈南枝疑惑的踮起腳尖，想要看得更仔細一些。卻因爲人多什麼也看不太真切。
另一邊世家子弟的隊伍裏，方纔出聲叫孫子仲回來的那個男子疑惑的看着身旁的李覓：“你叫我把孫子仲叫回來，怎麼不和他坐一輛馬車？誒，你在看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