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喜上眉頭 >56 走路
    苗姨娘轉過身來。.

    “太太還有什麼吩咐”

    宋氏:“瞧你成日穿得這麼素,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多刻薄呢這對金釵你拿去,等過幾日端午家宴上,好歹也給我撐一撐臉面。”

    她說着,已擡手去摘自己頭上的釵。

    這金釵太豔俗了,本就配不上她這般舉世無雙的美貌,她正找不到地兒去扔呢

    宋氏自我開脫着,半點不願承認自己待苗姨娘有了轉變。

    苗姨娘呆了好大會兒,才從趙姑姑手中將金釵接過。

    而後,再三拜謝了宋氏,復才離去。

    宋氏透過支開的窗櫺往院內看,苗姨娘走過她的視線,她便瞧見了一雙通紅的眼睛。

    苗姨娘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止住眼淚,素氣的背影顯得格外單薄。

    宋氏心底莫名沉沉,而後竟是忍不住吐出一聲複雜至極嘆息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嘆什麼。

    天氣一日日變得炎熱,正值烈日當空,油綠的樹葉被烤灼得無精打采,唯有藏匿在葉間的夏蟬不知疲倦的鳴叫着。

    屋子裏鋪了涼蓆,張眉壽正在午睡。

    她記憶中,已有太多年不曾聽過這樣聒噪的蟬鳴聲。她的寢宮中總是格外安靜,粘知了的宮女太監們在阿荔的指揮下,從不敢有半分怠懶。

    除此之外,她貪涼怕熱,寢宮裏從來也少不了降暑的冰盆。

    是以,那些年歲裏,每一個夏日都是總是又涼又靜的。

    日子過得固然舒坦,可那種漫長的安靜,漸漸讓她開始覺得透不過氣來。

    長日漫漫,偌大的宮中,連個爭寵的對象都沒有,祝又樘忙於政務總見不到人影積月累月中,好看精緻的釵環華服晨早拾起,日落而卸,只給鏡子瞧罷了。

    大好的年華,便這麼被磋磨着。

    後來,她連飭自己都沒了動力,用她自己的話來說簡直就一束於籠中的金絲雀,混喫等死,渾噩度日啊。

    唔,金絲雀好像不那麼恰當,興許換成貓貓狗狗什麼的更恰當些。

    畢竟,她原本也沒那麼自由,所向往的東西也很簡單。

    恍惚中,張眉壽覺得好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擡手摸了一把汗津津的額頭。

    四下的空氣彷彿挾帶着蒸籠剛掀開時撲面的熱氣,讓她昏昏沉沉地生出半夢半醒的錯覺來。

    她好像看到身穿明黃龍袍的祝又樘朝着她走來,還有他那張總是溫和又讓人覺得無法觸及的臉龐。

    她遂意識到自己儀態不佳,傳了出去必然又要被人詬病的她記得很清楚,有一回,祝又樘在寢殿中徹夜批改奏摺,她被他的咳嗽聲吵醒,迷糊着說了句陛下當真擾人,次日就被宮女傳到掌事嬤嬤耳中,且還被史官給添油加醋地記下了一筆。

    想到這,張眉壽連忙就要下牀行禮,同時在心底嘆了句“小憩片刻也不得清靜”,可她只敢在心裏嘆,而不敢說出來。

    可她待下牀向前走了幾步站立了,眼前那團明黃卻忽然消失不見了,四周早已變得清晰起來。

    張眉壽茫然地站在那兒,良久纔回過神,辨清今夕何夕,所在何處。

    她哀呼自己在半夢半醒裏竟也被皇宮裏的規矩和祝又樘束得那樣死,敢怒不敢言的想法當真沒出息越想越丟人。

    阿荔走進來時,就見一身白色裏衣,睡眼惺忪的小女孩光着白嫩的腳丫站在地上,一側臉頰還印着一道道紅彤彤的涼蓆印兒,板着嘴巴皺着眉,像是氣呼呼的模樣。

    阿荔只當自家姑娘犯了起牀氣,剛要上前逗趣,臉上的神情卻一滯,旋即忽然變得歡喜起來。

    “姑娘能自己下牀站穩了”

    阿荔的聲音清脆響亮,將窗外的蟬鳴都壓了下去。

    阿豆聞聲疾步走了進來,看到張眉壽穩穩地站在那兒,登時就紅了眼眶。

    在她眼裏,是因爲她的疏忽,才讓姑娘遭了火險,患了腿疾,是以她日日愧疚難安,心下煎熬。

    “姑娘可是能走了”阿豆落着淚不敢上前,生怕打破了什麼,只拿循循善誘的語氣說道:“姑娘再走幾步瞧瞧”

    張眉壽滿心茫然間,擡起了右腳。

    雙腳穩穩地落在地上,一步一步地緩慢移動着這種不再需要別人攙扶的感覺,陌生又熟悉,令人踏實極了

    她真的可以走路了

    見此一幕,阿豆心底緊緊繃着的弦徹底鬆下來,忽然捂着臉大哭了起來。

    “姑娘能走了,這是大好事,你哭什麼呀”阿荔興高采烈地攥着手掌,恨不能一蹦三跳着說話:“快去告訴二老爺和二太太”

    阿豆用力地點頭,拿衣袖抹了把眼淚,轉身就往外走。

    張眉壽卻忽然擡起頭來,道:“我親自去”

    她要自己去告訴父親和母親

    張眉壽一步步走出裏屋。

    院子裏的青磚被曬得有些發燙,張眉壽赤腳踩在上面,不覺間步伐越走越快每走一步,她的心緒也隨之變得越來越歡快,甚至開始不可遏止地興奮起來。

    這一刻,她心裏盡數都是光明和希望,彷彿新生的春筍一般飛快地升長着。

    回過神來的阿荔拿着鞋追在她後面,既高興又緊張地喊着:“姑娘慢些,當心腳下”

    張眉壽小跑着穿過花園裏的長廊。

    長廊的盡頭,有人瞧見了那一團雪白滾滾而來,下意識地止住腳步,生出防備來。

    “咿,那不是張三嗎”

    走在前頭的女孩子叫出了幼時張眉壽最討厭聽到的名諱。

    女孩子瞪大着眼睛看着越來越近的張眉壽,眼中盛滿了不可置信。

    她、她的頭號競爭對手,怎麼穿着中衣就跑出來了,且連鞋子都沒穿一頭鴉黑的頭髮披在肩上,一半還被汗水打溼黏在臉頰、脖頸處,怎生一個匆忙狼狽了得

    鼓足了勇氣打着“張家二老爺去鄧家退親後,小時雍坊裏的同齡女孩子聽說張眉壽患病之後,大多都來看望了”的旗號,才說服自己來看望張眉壽、並從頭到腳認真打扮的徐婉兮驚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說好的頭可斷血可致不能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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