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眉嫺打從心底不願稱呼柳氏爲母親。.biqugev
那聲音雖然很低,她幾乎聽不到在說些什麼,但她還是瞬間確定了說話的人是柳氏無疑。
下意識地,張眉嫺就站起身來,朝着聲音的來源處緩緩靠近,想要聽清那談話聲。
此時天已經黑了,又是平素四下無人的荷塘附近,柳氏這般鬼鬼祟祟地與人說話,必然不會有什麼好事情
“這無異於毀人誅心無論如何,我斷然不會答應的。還請大太太自重,日後不要再來找我。”
隔着荷塘外的一叢青竹,張眉嫺側着耳朵聽到了這一句話。
這聲音也是女子,可她一時卻辨不出是誰。
可在此處見面,必然也是張家人興許是哪個院子裏的下人
但說話這般硬氣,又不像是尋常下人。
還有,柳氏讓她做什麼她不肯答應
張眉嫺好奇到了極點,想透過綠竹去看清對方的長相身份,可竹叢濃密,天色又暗,她根本無從探看。
柳氏冷笑了兩聲。
“在我面前你裝什麼清白高尚真把自己當二房的人了人家二房可不見得拿你當人看呢況且,我只是讓你做一個妾該做的事情而已”
對方並沒有說話。
柳氏又語含威脅地道:“你可別忘了當年你是怎麼爬上他的牀的我救下你時你又是如何答應我的若沒有我,你這些年早被宋氏撕得連骨頭都不剩了現如今宋氏給了你一絲好臉色,你就當真以爲日後乖乖地做一條狗,她就會放過你了”
張眉嫺聽得心中大驚。
二房的人
妾
還有二嬸的名字
莫非對面的人是苗姨娘
可苗姨娘與柳氏向來沒有任何交集,表面上連句話都不曾說過的府中上下只怕誰也不可能將她們二人聯繫到一處
柳氏顯然是在挑撥苗姨娘與二嬸作對
她爲何要這麼做
難道是因爲二妹與鄧譽的事情、父親和二叔近來不睦
張眉嫺自顧猜想間,忽然聽到了一道喊聲入耳。
“大小姐,您在不在園子裏若是在,快些答奴婢一聲啊”
這是她的大丫鬟青梅的聲音,想必是找她來了
張眉嫺頓時緊張起來,別說答她了,便是絲毫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隨着丫鬟的呼喊聲,燈籠的光芒影影綽綽地透在不遠處的花叢中,似乎正在朝着這裏靠近。
“我今日可不是與你打商量來了,你若老老實實地聽我的話,我必保你和你的兒子在張家安安穩穩地。而若生出其它心思來,我有得是法子讓你知道你與這隨手便能碾死的螻蟻並無什麼區分”
柳氏一面環視着四下,一面飛快地說完這句話。
張眉嫺聽到她們的腳步聲很快便朝着不同的方向離去。
丫鬟已經挑燈找了過來,張眉嫺本想出去,可轉念一想,卻又停下了動作。
柳氏竟與苗姨娘暗下都有往來,這小小的張家還有多少事情是她想象不到的
青梅看似待她忠心,可青梅的爹孃都在柳氏手下做事
想到這裏,張眉嫺頭上汗水更密,卻是冷汗。
她縮在那叢還算隱蔽的青竹下,眼睜睜地看着青梅一步步來到了荷塘邊。
“奇怪,整座府都找遍了,大小姐究竟能去哪兒啊”青梅一邊嘀咕着,一邊提着燈朝着竹叢走來。
她做事向來心細,可眼下這心細,卻讓張眉嫺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那晃着的光亮越來越近
張眉嫺幾乎認定了自己要被發現之時,卻見青梅忽然停下了腳步。
塘邊與竹林挨近的地方均是大大小小的石塊,因平時無人踏足,長滿了溼滑的青苔。
青梅朝着前方看了一眼,大約覺得大小姐不可能躲起來不回答她,便未再堅持上前。
她轉身往別處去了。
饒是如此,張眉嫺也不敢立即出去,而是靜靜等了許久,直待確定人走遠了,才悄悄鬆了口氣。
一陣夜風吹過,渾身是汗的她再感覺不到夏日的炎熱。
她站起身來,因心神不寧,腦中思緒良多的緣故,便沒顧得上留意腳下而這一個不小心,致使腳下驟然打滑,身形搖晃間,很快就朝着荷塘的方向傾倒而去
張眉嫺來不及驚叫,人已落入了水中
隨着“撲通”一聲落水的聲響在寂靜的四周盪漾開,還有女孩子驚慌失措的求救聲。
“救、救命”
相較於方纔的害怕被人發現,此時她甚至盼着青梅能去而復返
恐懼到了極致的掙扎中,她伸手胡亂抓着荷藕花莖,而那些飄飄浮浮的植物根本給不了她絲毫助力,反而拖纏住了她的雙腿,讓她往下沉去。
就在張眉嫺瀕臨絕望的時候,忽然聽到了靠近的腳步聲。
途徑此處的張秋池聽到了女孩子的求救聲。
他心急如焚地想要下水救人,可問題是他根本不會水
急亂中,他手腳並用地折了一支青竹竿,緊緊攥住一端,朝着塘中水面揮去
“快抓住,我拉你上來”
少年大聲地說道。
張眉嫺卻幾乎沒了力氣,雙臂無力地漂浮在水中,想去抓那竹竿,卻根本觸及不到。
張秋池見狀,心一橫,抓着那隻竹竿就毫不猶豫地跳入了荷塘內
此處的水應當不會太深,他抱着僥倖的心態藉着竹竿的浮力朝着女孩子掙扎的位置而去。
女孩子粉色的衣裙在水中浮動着,猶如一隻被折斷了翅膀的蝴蝶。
張秋池剛抓住她一隻手臂,欲拖着人往岸上去,就覺得女孩子的身體如千斤秤砣一般,墜着他一同往下沉了幾分
待下一瞬間,他整個人已經完全失去了重心。
救人的心是火熱的,可喝進去的水卻是冰涼的。
還有些腥臭。
這一刻,他的身份發生了顛倒性的改變成功地從一個施救者,變成了急需被施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