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喜上眉頭 >91 自恨
    身着天青色長袍,身材頎長的少年站在石階旁,原本出塵的五官此刻寫滿了震驚之後的不解,甚至是茫然。.biquge

    他站在那兒,紋絲不動,也不知站了多久,彷彿整個人都靜止了。

    張眉嫺愣了愣,心情複雜地看了他一會兒,直到張老太太催促的聲音傳來,她纔回過神,擡腳離去。

    臨出海棠居前,她回頭看了一眼,只見他仍站在那裏。

    此時,海棠居正堂內,苗姨娘依舊靜靜地跪在角落裏。

    “此時已無旁人,你還是不肯說實話嗎”開口的是宋錦娘。

    她這般說話時,語氣中自帶着一股威壓。

    苗姨娘跪在那裏轉了個身,面向張巒一家三口,未語先叩頭。

    “妾身有錯,請二老爺二太太責罰。”

    宋氏緊緊擰着眉心,沉聲說道:“你若當真覺得自己有錯,便將實情說出來”

    “妾身無話可說。”苗姨娘低着頭,閉了閉眼睛。

    宋氏抿緊脣,眼底一片冷然。

    “不說便罷了,說與不說,真相已是一目瞭然了。”宋錦娘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說道:“但你寧肯受罰也不肯站出來指認一個人人皆已看得一清二楚的真相,究竟是怕得什麼”

    這根本說不通。

    “是柳氏威脅你還是說”宋錦娘頓了頓,手指輕叩茶几:“她手中有你的什麼把柄”

    苗姨娘隱藏在衣袖下的雙手微微顫動了一下。

    “苗氏,今日之事我只要你一句實話。”張巒此刻也沒了避嫌的想法,與苗姨娘直言道:“這些年來,我知你並非心存他想之人。你若當真有着不得已的難處,只管說出來,我與芩娘絕不會置你於不顧。”

    “而你若堅持如此,便只能自食苦果,你可想清楚了。”

    苗姨娘卻依舊只道:“妾身甘願領罰。”

    張巒臉色沉沉地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說了來人苗氏買通丫鬟芳蘭,暗中行挑撥離間之舉,實爲居心叵測,不恭不順先將其帶下來重責二十鞭,再將其逐出府去”

    不管如何,到底苗姨娘與此事脫不了干係,事出有一便有二,他絕容不得一個算計他的正妻、背叛二房且心思隱晦陰險的人再繼續留在身邊

    宋氏聽得愣住。

    她知道,丈夫重情義,這些年來雖對苗氏不聞不問,可因苗氏到底爲他生下了長子張秋池之故,而一直不忍做得太絕。

    而今這般直接要將人逐出府去,可謂令人喫驚。

    苗姨娘聞言驀然擡起頭來,看向張巒,瞬息之間,臉色已是慘白一片。

    “二老爺”她的聲音都微微顫抖起來,眼神也有些慌亂。

    她不能被趕出張家她並不怕一人孤苦,但她怕兒子此後無人相護

    “妾身願再領二十鞭,立誓此後再不離開西院一步,只求二老爺二太太不要趕妾身出府”苗姨娘朝着張巒和宋氏不停地磕着頭。

    很快,她的額頭就冒了血,洇在白皙的皮膚上尤爲觸目驚心。

    向來心軟的宋氏漸漸覺得有些不忍,甚至生出了可憐她的心思來,可轉念一想她寧肯如此也不願指認柳氏,又不禁氣從心來況且,當年就是這個橫空出現的女人毀了她原有的一切

    她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提醒自己不可有婦人之仁。

    “二老爺的話你們沒聽清嗎還不快將人帶下去要由她磕到什麼時候”宋氏對一旁躊躇觀望的婆子說道。

    婆子聞言趕忙應下,上前便拖住了苗姨娘的手臂。

    “父親”

    此時,一直站在外面的少年衝了進來。

    張秋池攔在苗姨娘身前,阻止了婆子的動作,而後一撩衣袍,朝着張巒夫妻重重地跪了下去。

    “父親,母親,姨娘體弱,兒子願替她領罰”

    “此事與你無關,退下”張巒鮮少如此嚴厲。

    他不是沒給苗姨娘爲自己辯解的機會,甚至與她明說了會保她周全,可她仍執意包庇柳氏,且今日之事已然觸碰到了他與妻子的底線,這要他如何能忍

    張秋池抓緊了手指,轉身看向苗姨娘,急切地道:“姨娘,您究竟爲何要非要如此爲何不能將實情道明我自幼就聽您對我百般耳提命面,要我恭順父母,說您虧欠父親母親良多可您如今又在做什麼”

    此時此刻,他滿心疑惑之餘,甚至有些怒其不爭了

    苗姨娘聽着兒子的質問聲,眼淚成串墜落,卻只能無聲搖頭。

    她不是不願說,不是不敢說,而是真的不能說

    她怕得不是柳氏,而是柳氏若將當年之事說了出來,那她到時纔是真的罪無可恕,哪怕死也彌補不了了

    張秋池無聲紅了眼眶,聲音忽然低了許多。

    “是不是因爲我”

    他看着苗姨娘的眼睛,似乎確定了一般:“是不是因爲我,你纔不敢把真相說出來是怕牽連到我”

    姨娘向來心性淡泊,不愛爭搶什麼,甚至面對父親和母親之時總是心懷愧疚。這樣的一個人,她唯一的軟肋,除了她的兒子之外,還能有什麼

    這麼想着,張秋池的眼睛越來越紅,攥緊了拳頭,泛白的骨節死死地抵在冰冷堅硬的地上。

    苗姨娘抿緊了蒼白的脣,緩緩地搖着頭。

    “池兒,這都是姨娘一個人的過錯,與你沒有干係。”她垂淚道。

    “怎麼沒有關係”如玉少年幾乎失態地道:“端午當晚,您確實去了後花園不是嗎那晚我也去了園子裏,本就是尋您去了而您爲何要與大伯孃勾結您從來沒有要圖謀的東西,除了保護我之外”

    可這般保護,要他如何消受

    見他如此,張眉壽不由地心頭一緊。

    她大約能體會張秋池此時的無助自責,甚至從他通紅的眼中看到了自恨的神色。

    少年人心情正直純善,他心中認定苗氏所做的一切皆是爲了他,所以才鑄下此錯,可偏偏他又不能去恨自己的生母,於是只能恨自己。

    他似乎陷入了一個艱難而尷尬的死局當中。

    見他神情激動,似乎決意要迫苗姨娘說出真相,而苗姨娘更是決意不肯說,一直在旁觀望的張眉壽在心底輕嘆了口氣。

    恐張秋池做出偏激的舉動來,再亂上加亂,她到底還是開了口

    她有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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