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真的是寧字”
“是啊”
“哪個寧”不識字的人再三印證,生怕是自己想岔了。
衆人聞言面面相覷,無人回答。
哪個寧
這等同自殺的問題,誰敢回答
氣氛一時震動中而又透着微妙。
而那寧家莊子上的管事已經腿腳發軟,幾乎要站不穩
說好的區區方士根本沒有什麼本領呢
老爺這般大意,竟是將自己給坑了啊
什麼大國師蓄意針對老爺
這怎麼可能,即便是借大國師一百個膽子,他也未必敢啊
以往老爺暗下交待大國師些事情,大國師即便稱不上言聽計從,卻也從不敢明目張膽地拒絕老爺。
所以說,難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冤魂指引
僕人再看向那條河,眼前閃過自己多次拋屍的情形,已是驚得滿頭大汗,手腳冰涼。
此時,他再騰不出多餘的心思去仔細揣測什麼,當即強撐着拔起腿便跑
這回當真是天要塌了
可他剛擠出人羣,沒跑上多遠,忽然被一條枯木絆倒在地,樹枝刮住他的衣袍,使他一時未能站起身來,倉皇間,只覺有一隻手在死死地抓着他。
“鬼真的有鬼”
僕人掙扎着爬起來,卻因雙腳發軟,再次跌倒在地。
他餘光瞥到河道中未曾散去的猩紅,更是徹底失去了理智。
“不,別殺我”
他聲音尖利,惶恐之極。
拋屍時他只覺得刺激,甚至有些女子被送來時尚存氣息,他亦趁機行過不軌之事,可那之後,他並無半點畏懼之心。
但今晚所見,已然打破了他的原有的認知,如此之下,再想到自己所爲,不免細思極恐。
他的異樣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他怎麼了”
有人提着燈走近,看清對方面容,皺眉大聲道:“我認得他他是寧家在附近莊子上的管事”
他是一名樵夫,曾因在寧家莊子後砍柴而被此人帶着下人狠狠罵過一頓,還揚言要打斷他的腿,又道莊子方圓十里之內,皆不許外人靠近。
寧家一向橫行慣了,附近的百姓們都是敢怒不敢言。
“竟是寧家莊子上的管事”
許多人都下意識地看向河對面那座隱隱亮着燈火的莊子,再看向掙扎着起身,倉皇逃離的男人背影。
“該不是做賊心虛吧”有人低聲猜測道。
“噓別亂說實話”
“你又亂說什麼呢咱們快回家”
衆人都未敢再當衆議論下去,只是心中怎麼想,卻並不難猜。
暗處,一直留意着人羣的棉花,此時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此處。
繼曉也已帶着僧人離去。
任由那對夫妻如何哭着追問,他亦不再多言,只念着阿彌陀佛,作出一副悲天憫人的神色來。
“咱們去府衙,找程大人”婦人抹着眼淚,神色堅定。
男人卻站在原處猶豫不定。
婦人咬着牙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你不敢去,我自己去我便是拼了這條命,也要給女兒討回一個公道”
婦人不管不顧地跑着離去。
夜雖漸漸濃了,城中卻半點也不復往日的平靜,消息不脛而走之下,在各處掀起了一層又一層軒然大波。
尤其是權貴官宦人家,此時幾乎無人不知大國師在城外作法,本想平息此事,誰料竟意外將寧家給掀出來了
那可是寧家啊
而再聯想到白日裏寧通剛傳出來的那則醜聞,則忍不住讓人往更隱晦的層面探索而去。
甚至已有人悄悄地說,寧通便是做多了缺德之事,纔會被天道責罰。
同一刻,幾乎圍滿了人的府衙前,來了一名老翁求見程大人,自稱自己知道些此案的內情。
衙役一聽,將此事稟於了程然,程然即刻差人將其帶到了書房問話。
老翁顫巍巍地行禮,卻顯然並非是老態使然,而是驚懼過度。
“老人家知道些什麼,儘管與本官明言,本官必保你平安無事。”程然先給對方吃了一記定心丸。
老翁大大鬆了口氣。
天知道,他要的就是這句話啊。
他擔心的不止是寧家人的報復,更有今日那位神祕的年輕人那年輕人勸他前來衙門說出自己所知,他本見那人有商有量,脾氣不錯,便裝糊塗不肯答應,可誰知那人竟直接威脅要殺他全家
他嚇得夠嗆,又因聽聞了河邊之事,猶豫再三,這才磨磨蹭蹭地找到了這裏。
不管怎麼辦,先將全家的命保住了再說吧。
老翁將自己所知說了出來。
他原是打漁爲生,因近來乾旱,只能偶爾下河捉些泥鰍度日,誰料三日前,他下河時,卻不慎發現了一具女屍
“你是說,你發現了女屍之後,去了寧家莊子上詢問他們告訴你,是莊子裏的丫鬟投了河,不願你聲張出去,因此給了你五兩銀子”
老翁忙不迭點頭。
“大人英明,正是這個意思”
程然聽得皺眉英明個屁,話不都是你自己說的嗎
他只是複述了一遍,竟也成了英明瞭,現如今這世道就連拍馬屁都拍得如此敷衍真是不知讓人說什麼好。
“你發現的那具屍首上,可綁了巨石”程然問道。
老翁顯然遲疑了一瞬之後,才搖頭。
“不曾見有石頭”
程然又問:“你既發現了屍首,爲何不想着去報官,反而找到了寧家莊子上”
老翁顯然沒想到程然有這麼多問題,一時結巴起來:“是因草民覺得那屍首有幾分眼熟,想着應當就是那莊子上的下人,因此才找了過去。”
程然定定地看着他。
“老人家,撒謊可不是好事。”
老翁身形一僵,連忙搖頭:“草民不”
一句“不敢”還未能說出口,忽然就聽到了茶盞碎裂的聲音。
“啪”
大人動怒了
老翁頓時緊張無比,後背沁出冷汗來,連連將頭叩在地上:“大人饒命,草民什麼都說,什麼都說”
程然掀了掀眼皮子。
早這麼幹不就省事了,沒得費了他一隻茶盞子。
咳,回頭得讓主薄記在公賬上纔行。
老翁已經抖着聲音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