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然眉頭一跳,脫口問道:“張巒”
衙役點頭:“正是。”
數年前由張家老太太狀告長子不孝一案而引發的轟動場面,彷彿還在眼前。
程然莫名覺得來了勁,腳下加快了步伐。
邊走邊正色問道:“可知爲何事而擊鼓”
“據說是張家大公子被人下了毒,險些丟了性命,至今還昏迷不醒。”
程然臉色鉅變,大感意外之餘,眼中現出怒色來。
天下腳下,官宦之子,青天白日之下竟被人下毒
且張巒既告到了衙門來,想必十之是外人所爲,如若不然,早該關上門來自行處置解決了。
這般之下,事態便顯得更爲惡劣了。
程然趕到衙門大堂之前,清羽已經先一步傳了話過來經五芳齋另一名夥計回憶,今日確有一名身形長相年紀皆與青梅相符的女子,在店中買過與翠屏相同的點心。
夥計之所以這般肯定,是因那女子同他說的便是:要與方纔那位姑娘一樣的。
許是見他好奇,那女子又解釋道:我家老爺明日也要鄉試,圖個吉利而已。
張巒聽罷這些,心中再無了疑慮。
下毒之人,必就是青梅無疑了
換上了官服的程然命衙役開了堂,張巒聽得使他入堂的高唱聲,大步行入堂內。
見祝又樘似要跟過去,張眉壽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
祝又樘看了看攥着自己衣袖的手,怔了一怔,纔回過頭看她。
“你進去作何”張眉壽壓低聲音,微微皺着眉。
他又無功名在身,待會兒在堂中見了程大人,難不成要行跪拜禮不成
且程大人是否認得他若認不出,他不跪不行。若認出了,也是麻煩。
這人該不是當朱家公子當得太久,已經忘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了吧
見她一臉提醒,祝又樘輕咳一聲。
他確是忘了,糊塗了。
“那我便等在堂外。”他輕聲說道,似有一種言聽計從的意味。
張眉壽莫名有幾分不自在,鬆開他的衣袖,隨口就道:“我也等在外頭。”
她到底是個姑娘家,這種場合,有父親在,不必要時,她也不必事事衝在最前頭。
祝又樘點頭“嗯”了一聲,見她站得遠了些,方纔垂眸,不着痕跡地拿右手輕輕捋了捋方纔被她抓過的衣袖。
少年的手指修長好看,撫過質地上乘的衣料,眼中似有笑意閃過。
張眉壽將他的動作瞧在眼中,只覺得此人喜好乾淨整潔的癖好又冒出來了但也怪她,情急之下的確抓皺了他的衣袖,她下回留意便是。
旋即,二人幾乎是同一刻,擡起了頭,看向堂中。
張巒行禮後,正與程然說明案情經過。
他言簡意賅,用詞精準,敘述有條不紊,很快便將事情經過和自己的推斷說了個清清楚楚。
程然聽罷,心中有了計較。
如此說來,張巒疑心張家舊婢下毒謀害張秋池一事,可謂人證與動機俱全。
“來人。”程然當機立斷道:“前去曲芳樓,傳喚嫌犯前來對質”
四名官差,帶着前去指認青梅的翠屏,很快便趕到了曲芳樓。
此時,曲芳樓中已經開始接客,樓中鶯燕之音環繞,脂粉香混着酒香,調笑聲合着曲兒聲,正是一派旖旎溫柔鄉的景象。
官差的闖入,無疑引起了一陣側目。
京城四下多權貴,見得幾名官差前來,倒不至於驚慌失措。
老鴇連忙上前,笑着問道:“幾位官爺大駕至此,不知有何貴幹”
爲首的官差滿臉冷然,取出一張畫像來,問道:“可認得此人”
其上正是根據翠屏的描述,臨時畫出來的青梅肖像。
老鴇細打量了片刻,臉上神色不改,眼底的笑意卻淡了淡,抓着手中絲帕,問道:“認得是認得的,只是不知她犯了何事”
“下毒蓄謀殺害張家大公子。”
老鴇聞言大駭,驚呼出聲。
“這這如何可能”
那丫頭素日裏瞧着最是伶俐懂事,又會看人眼色,從不得罪人,怎會做出下毒害人的勾當
官差正要出言催促她交人之時,忽然聽得樓上傳來一道男人的驚叫聲。
“死人了死人了”
此言一出,樓內頓時躁動起來,在樓下喫酒的客人們多是紛紛離座,卻又忍不住將目光投向聲音的來源處。
這麼刺激的事情可不常見。
只見一名衣袍不整,裸露着前胸的年輕男子腳步踉蹌地從二樓處奔了下來。
他神色驚恐,腳步不穩之下,樓梯下到一半,身形一歪,直是摔倒滾落在地,磕得頭破血流。
“公子”
一名小廝連忙上前將人扶起。
一羣人圍了過去。
“怎麼了這是”老鴇見情形失控,急忙問道。
“瀾鳶她她死了”年輕男子顧不得去理會流血的額頭,驚駭無比地說道。
他這邊剛脫了衣裳,事情辦到一半,就見面前的女子忽然口吐鮮血,掙扎了片刻,便沒了動靜。
待他反應過來時,只見一雙眼睛死不瞑目一般瞪着他
孃的這也太嚇人了
以後他再也不逛窯子了還不成嗎
可他心裏已經有陰影了,那玩意兒該不會以後都不能用了吧
想到此處,年輕男子臉上現出更深的恐懼來。
老鴇已經迅速帶人上了二樓,剛進得出事的房間內,便是掩嘴驚呼出聲。
而此時,一名手中提着熱水、丫環打扮模樣的女子走了進來,她瞧見牀邊女子慘死的模樣,亦是嚇得連連後退,手中銅壺也砸在地上,滾燙的熱水濺得到處都是。
“姑娘怎麼會姑娘出什麼事了”
她顫聲問。
此時,兩名官差已經快步趕了過來,另外兩名則是攔在曲芳樓門外,不許任何人進出。
在管轄之內遇到了命案,他們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觀。
領頭的官差上前,察看了屍身,卻發現並無任何受傷的痕跡。
“嘖嘖,這應當是中毒了啊”
人羣中,一道聲音說道。
衆人皆下意識地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