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地方的混亂到達界限之後,秩序的火苗就會出現。”
“尤其是在這個地方,當你身處一個所有人都不會死,再怎麼瘋也不會有生命之憂,但又永遠不可能出去的鬼地方的時候,秩序的存在就勢必要的了。”
渣康用一種哲人般的語氣,對梅林講述着自己落在這片廢土之後的故事。
“在我來之前,這裏已經存在了無數歲月,這地方表面上看是一個無序之地。”
“走在路上不招惹別人都可能
會被一頭衝出來的惡魔幹掉,而它幹掉的原因,沒準只是因爲它心情不爽,或者你行走的聲音太大。”
“但除去這層混亂的外衣之外,這裏其實是個講規矩的地方。”
“哦?”
梅林嗤笑一聲,看來他對渣康的說法並不認同。
但渣康也不在意。
他說:
“就比如角魔幫的人從來不會越過怒河守誓河一樣,尖嘯魔也只會待在自己的山谷裏,涇渭分明。”
“大家都只是在自己的地盤上胡搞亂搞...沒人希望整個廢土都亂起來,那意味着現在的體系會被打破。”
“任何體系裏佔據高位的靈魂都不會希望自己的地位被挑戰,所以,小打小鬧,摩擦,然後是談判,維持現狀。”
渣康聳了聳肩,他對梅林眨了眨眼睛:
“這一套是不是很熟悉?”
“布魯克林那邊的幫派也是這麼做事的,當你在這裏待得足夠久之後,你就會發現,這裏其實和現世沒什麼區別。”
“哦,或許有區別。”
渣康眨了眨眼睛:
“這裏比人間更赤裸裸,惡魔們不會掩飾自己的惡意,但對於那些能在各個幫派之間左右逢源,帶給它們足夠多的享用品的人...”
“它們自然也會客氣一些。”
“我這個地方,是方圓數千公里之內唯一可以讓它們在狂戰之餘歇歇腳,喝杯酒的地方,魅魔們也需要一個地方勾引那些精力充沛的混蛋們。”
“如果它們砸掉了這裏,那它們的生活就和真正的野獸無異了。”
渣康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他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他說:
“惡魔也許蠢一些,但相信我,它們也有智慧的。”
“砰”
梅林點了點頭,他將眼前那燃燒的,被當成菸灰缸的炎魔顱骨抓起,像戰錘一樣砸在背後那個試圖偷襲他的狂戰魔腦袋上。
顱骨上攜帶的龐大魔力轟擊在那狂戰魔的腦袋上,就如冰冷的風一樣,吹滅了它的靈魂。
“啪”
混亂的酒吧裏又多了一具屍體。
“你繼續說。”
剛給人開了腦殼的梅林轉過身,他繼續有滋有味的喝着酒,抽着煙。
他說:
“讓我再聽聽你的發財經。”
“好吧。”
渣康看着梅林手指上跳動的魔力,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他在這鬼地方待了十幾年,從沒見過一個靈體身上的魔力能強到這種地步,見鬼,實質性的...
那魔力已經在梅林手指上形成了實質性波瀾。
每時每刻都在影響梅林周圍的空間。
他現在強到什麼地步了?
但下一刻,一抹欣喜又在渣康陰暗的心靈裏升起。
不管他在生前和梅林的關係如何,現在兩個人都死了,都落在了這片毫無希望的廢土上。
梅林就算再討厭他,相比起那些惡魔們,他和梅林的關係肯定也更親近一些。
自己要有個新靠山了...
一抹靈光在渣康腦海裏如風暴一樣爆發開。
他似乎已經看到了自己和梅林聯手在廢土裏佔下一大塊地盤,稱王稱霸的未來。
“這個地方呢,出不去的,我花了好幾年的時間,在那些本地‘幫派’的頭目那裏收集消息。”
“有一頭被關在這裏關了快十萬年的炎魔告訴我,自從這個地獄建立之後,根本沒有一個靈魂逃出去。”
“那扇建在末日火山之下的地獄之門,哈,我知道,你是爲它來的,對吧?”
渣康壓低了聲音,對梅林說:
“那只是個幻影,用於矇騙那些渴望解脫的蠢貨,那是這地方的造物主留下的一個不好笑的玩笑...你在做一件危險的事情,我的朋友梅林。”
“嗯?”
梅林擡起頭,看着渣康,他帶着一抹笑容問到:
“什麼危險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希望!”
渣康盯着梅林的眼睛,他說:
“希望,聽我說,我在這裏已經待得足夠久了,久到能夠明白,在地獄裏還保留希望,就是最危險的事情。”
“你在追逐一個幻影,在希望崩潰之時,你也會崩潰的...”
“你現在是個幽魂,你知道崩潰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麼,對吧?”
“我知道。”
梅林將迷誘魔酒杯裏的最後一點酒仰頭喝乾,他從嘴裏噴出一道白色的煙氣。
他盯着渣康這個酒吧頂棚上那閃耀着暗紅色光點的餘燼燈,他低聲說: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麼,我也很清楚的知道你在想什麼。”
“別以爲你裝作一副享受的樣子我就看不穿你絕望的內心,康斯坦丁。”
“別以爲你說着這些狗屁不通的東西就能掩飾你真正的想法。”
梅林低下頭,他看着渣康,他語氣低沉的說:
“你還把自己當成人,而非是和這些混蛋渣滓一樣的玩意;你還在努力讓自己生活的更好,即便是在最糟糕的地獄裏。”
“承認吧,你還沒認輸呢...”
“在地獄裏待了十年,你依然還想回去,回去那個所有人都不喜歡你的世界裏。”
梅林將手裏的酒杯丟在地上的血泊上。
他回頭看着背後那些還在亂戰的惡魔們,那些被點燃的慘叫者們。
下一刻,梅林的臉上閃過一絲殺意,他咆哮到:
“都滾出去!”
恐怖的魔力從梅林的幽魂之軀中爆發開,凝聚成實質性的精神尖刺。
就如翻滾的怒濤一樣轟在那些發狂的惡魔身上。
那如女妖哀嚎一樣的聲波撕扯着它們的靈魂,讓陷入戰鬥中最狂熱的狂戰魔也在這一刻清醒過來。
它們尖叫着衝向酒吧的門。
踩在鮮血上四散逃離,就連最強大的炎魔也收攏起自己的烈焰,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十幾秒鐘之後,佈滿了屍體的酒吧安靜了下來。
梅林轉過身,他靠在用白骨製作的椅子上,翹起腿,將那尚未燃盡的“雪茄”煙叼在嘴裏。
他噴出一縷煙氣,一手搭在吧檯上,另一隻手把玩着那沾着血的,已經熄滅的顱骨。
在昏暗的餘燼燈的照耀下,他那張如幽鬼一樣的青色臉頰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我要離開這...我不屬於這。”
“你也不屬於這,渣康,看在過去的情分上,我可以帶你一起離開。”
“前提是你得幫我。”
渣康的表情變化了一下。
他看着梅林,他說:
“如果我說‘不’呢?如果我說我真的喜歡這地方呢?”
“唔...”
梅林輕笑了一聲,他低下頭,整了整自己那身“酷炫”的衣服。
他說:
“那你對我來說,就沒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