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铁马秋风乱入诗 >第六十回(五)
    马宝回到广平仓行辕,心中十分烦闷。他留下刘献策一起用了午膳,然后屏退左右,问道:“献策,明远今天从越水回来,说是在靖南见了太子派来的使臣,使臣言道在庐陵的西川兵有过越城岭南侵的动向,所以越州、南邑的人马至今尚在越州城下防备川军,不敢远离国都。而且留守越州的文武大臣都主张退守越水六郡,借越水的天时地利人和与宋军抗衡,极力反对大军前出麂麋山与宋军决战。现在,宋军先头部队已经抵达劁门,大约不日即会大兵压境。越水援军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今日去劁门劳军,自始至终,我心里没有一刻轻松。据你看来,我军在麂麋山能够支持多久倘若麂麋山失守,我们又该退往何处”

    刘献策神色严重地说道:“臣只考虑如何固守待援,没有想过要离开此地。”

    马宝心中一震,微微颔首。

    刘献策接着说道:“丞相,我大魏当前面对的敌人,除了王知节之外,还有靖南杨家、南邑武家这些首鼠两端的骑墙派。如果我们在麂麋山不战而退,示弱于外,必然使这些人更加犹疑不决,人心也会动荡不安;倘若麂麋山一战而胜,打退西征宋军,就可以坚定这些人跟着咱们抗宋的决心。但我军因为屡遭挫折,士气不振,害怕与宋军作战。所以虽据地利,却不可倚恃。惟有陛下和丞相自己镇静,示将士以必守之心,方能望将士戮力同心,为我大魏王朝保住越水这一片立足之地。今日丞相代陛下往五路总口劳军,其目的正在于此。”

    马宝点头大笑道:“献策,你的话倒让我想起来真宗驾幸澶州的故事,看来你是要学寇准呀”

    刘献策突然跪下去,以头触地,说道:“请丞相恕臣死罪,使臣得进一言。”

    马宝大为诧异,说道:“献策,我把你视为我的左膀右臂,对你推心置腹,无话不谈。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快说,何必如此”见刘献策仍然跪在地上,马宝只得亲自去拉他,说道:“因目前人心危疑,我有时候就容易动怒,所以连你也不敢有话直说。可是我一向待你甚近,倚为心腹,你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言呢起来,快起来说话”

    刘献策仍不肯起来,流着眼泪说道:“臣蒙丞相知遇之恩,由江湖布衣擢到军师祭酒高位,如此机遇,旷世少有。臣身为军师,每日服侍丞相左右,而国家陷于今日地步,实在罪不容诛。”

    马宝松开手,叹一口气,说道:“事情已经过去,不要提这些了。偃月城的事情,你也曾几次对我说起,一定要提防秀英村的宋军,他们人数虽少但必是王知节用来左右战局的一支奇兵,是我不肯采纳才招致败局。此系天意,非你做军师的计虑不周,不能怪你。”

    刘献策说道:“虽说是天意,究竟也是人谋不臧。”

    马宝看了他一眼,转移了话题,说道:“献策,这几年来让我后悔的事情很多,都过去了,说也无益。还是说说眼前吧。你起来,坐下去,对我直言无妨。”

    刘献策又叩了一个头,才站起身坐在椅子上,恭敬地欠着身子,声音微微打颤地说道:“丞相,今日形势紧迫,臣不能不直言无隐。倘若触犯了威仪,也是出自一片忠心,急不择言”

    “当年咱们在越水的时候,可是一路踹屁股,打脑袋过来的兄弟,如今你怎么越活越胆小了呢”马宝给他气笑了,说道,“献策,我的军师呀,我什么时候疑心过你不是忠臣快说你要说的话吧,我急着听呢”

    刘献策说道:“丞相,当年老王爷刚在越水编练新军的时候,王甫与微臣是同乡秀士,就追随老王爷左右”

    马宝道:“这些事情我都知道,想当初我也是托老王爷看中才有了今日。你赶快说要紧的话吧,别绕圈子了。”

    刘献策说道:“臣与王甫,一个做了小常将军的司马,一个是丞相的军师。如今王甫已然投降宋狗,只剩下臣一个人仍然待罪丞相身边。处此万分危难之时,臣又是王甫引见的”

    马宝截断他的话,说道:“王甫辜负皇恩,背君潜逃,这是他的事情,与你无干。你今天到底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别再这样吞吞吐吐的好不好”

    刘献策又一次跪下去说道:“丞相,臣要冒死直言了。刚才丞相提到真宗驾幸澶州的故事,以其比丞相今日之去五路总口劳军。无奈以臣看来,我大魏今日处境,不及当年真宗万分之一。陛下与丞相如今时时忧形于色,由此一端,正可见出朝廷仍在作不切实际的侥幸之想。万望丞相抛却一切他念,抱定在此与敌决一死战的决心。”

    听罢此言,马宝不觉冒出一身冷汗,眼睛直直地望着军师。

    刘献策流着眼泪说道:“倘若丞相鼓舞士气,凭此地险要江山,拼死与敌一战,纵不能全胜,只要能稍稍挫敌锐气,赵宋必然生出和谈之望,局势便有转机。否则,逃离此地,去将安之臣恐怕圣驾一离都昌,便会一遇敌兵则全军瓦解,我君臣则不知死所矣。臣请丞相立意固守,勿自心中动摇,举动失策

    马宝说:“献策,你坐下,慢慢说,我听你的。”

    刘献策重新叩头,起身,谢坐,接着说道:“真宗景德元年,契丹主耶律隆绪同萧太后进兵澶州的时候,河北大部分土地和百姓仍属宋朝。甚至远至常山,也就是今之真定,也有宋朝的一支劲旅固守,使耶律隆绪只好避而不攻。耶律隆绪所率的南进之兵,看起来兵势很强,实际是孤军深人。这是第一个古今形势迵异之处。澶州即今之开州,在黄河之北,距东京汴梁尚有一百五十里之遥。大河以南,西至巴蜀,南至琼崖,东至于海,幅员万里,莫非天朝疆土。这是第二个古今情势迥异之处。真宗景德元年,距开国约四十余年,国家根基已经巩固,天下百姓都是真宗臣民。可是目前江南士民甚至现在的部分岭南民众都以江东赵宋政权为正统,处处与我为敌。这是第三个古今情势迥异之处。情况如此险恶,实在别无退路。臣只怕陛下一旦失去都昌,就再也没有一个立足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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