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才子撩佳人 >二
    傍晚的倚红楼,丝竹声丝丝缕缕地飘着,红墙黛瓦映着夕阳,晕出些暧昧的色泽来。

    天井里面,几个年纪不大的妓子正翩翩起舞。正堂里头,小丫头执了火烛,将侧墙上一盏玲珑典雅的无骨花灯点亮了。

    熟客们都知道倚红楼的规矩,侧墙挂着的木牌上刻的皆是楼里姑娘的名字,按着身价,木牌精致程度也有所不同。客人若有看中的,摘下木牌便可与之共度一晚。

    唯独那盏无骨花灯,是独属于陆诗酒的。花灯亮起,意味着陆诗酒这一晚可以见客。然而见不见,见多久,做什么,全看她心情。想点亮这盏灯,客人需先付上一百两,之后的花销还要另算。可是单这一百两,就已经让不少人望而却步了。

    今晚的无骨花灯,是由雍王出钱点亮的。

    雍王薛承昀,是陛下的庶弟,如今年已近四旬,却整日流连花丛,出入风月之所。

    当朝王爷频繁去那勾栏瓦肆,自大锦开国以来便还没出过这种荒唐事,本朝却是一下便有怀王与雍王两位花间浪子。奈何怀王是皇帝胞弟,有太后宠着,皇帝管也管不得;而雍王自幼丧母,成年开府后元妃又早逝,至今未再有正妃,身边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体贴他,行事便更加荒淫无度了。

    皇帝陛下对这两个弟弟似乎都很失望,以往还曾敲打过几句,后来纵使群臣进谏,也不耐烦再管束他们了。

    无人管束的雍王自然是倚红楼的常客。挥手屏退欲引路的丫头,他只带着个贴身长随,便熟门熟路上了楼梯。

    倚红楼顶楼的这一整层,都是陆诗酒的地方。她是楼里的摇钱树,老鸨胭脂把她当眼珠子疼,因而她的吃穿用度向来是顶好的,较之一些王公贵族也不差许多。

    屋内,奢靡无度的陆姑娘正一手托腮,一手拾了片龙脑香,置入香炉里焚着。她凑近香炉吸一口气,感受到清淡木香中的丝丝凉意,不由得笑了:“这一批的龙脑香倒是好的。”她本想等着桃儿梨儿回应,没料到门口蓦地响起道低而柔的男声:

    “怎么能不好,这点香从暹罗进贡来,皇兄统共没给我几两,可全让我差人送到你这里来了。”

    桃儿和梨儿早已裣衽施礼,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陆诗酒听见这声音便知道是雍王到了,她懒洋洋望一眼门口,也不起身,反而把自己整个陷在美人榻上的绒垫里,轻笑道:“王爷来了啊。”

    雍王让长随候在门外,自己进到屋内带上门,走进内室里来。他一点架子也无,只笑斥她:“没规矩。”

    风流成性的雍王却是没有萎靡样子,反而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般深情又明亮。他用这双深邃的眼睛看着陆诗酒,眸中却不是情爱之意,倒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寻常关怀:

    “今天淋了雨了胭脂说你回来的时候衣裳都湿着。”他走到陆诗酒身边,拿了个圆凳坐在她面前。

    陆诗酒依旧一副懒怠模样:“运气不好,正巧赶上下雨。”见雍王眉间微蹙,像是要训斥,她忙掩住他的嘴不让他讲话:“回来就洗了澡了,不会着凉的。可别又与我絮叨,老妈子似的。”

    雍王把她的手拿下来,也不恼她无礼,伸手点点她:“你呀。”想了想,又道:“待会还是让丫头给你煮碗姜茶。”

    陆诗酒只管和他笑:“哎,知道啦。”她坐直身子,伸手够到面前矮几上的紫砂壶,斟了盏茶给雍王:“我和丫头们这几日净琢磨花果茶了,今天泡的是橘柚玫瑰,您不嫌甜吧”

    雍王听得这话,皱着眉尝了一口,见果然是酸甜的味道,眉皱得更紧了。他在陆诗酒清脆的笑声里很是嫌弃地将茶盏推得远远的:“同你说些正事。”

    陆诗酒做洗耳恭听状。

    “这几日,有一个翰林院的小小编修似是得了崔昌鸿的青眼,太子这一系的官员有不少都和他走动起来了。”雍王伸指轻叩矮几,神情严肃,哪有半分纨绔模样,“你多留心他。”

    大锦朝国力强盛,朝纲稳定,皇上勤政爱民,端的是一幅升平气象。虽然皇帝陛下子息不盛,让不少官员有些担忧,不过唯一的继承人太子却是出了名的恭俭仁厚,颇得人心。雍王提到的崔昌鸿崔次辅就是太子一系的官员,这位谨身殿大学士在朝中声望极高,对太子也可谓是忠心耿耿。

    倚红楼历来招待达官贵人,陆诗酒对崔昌鸿这个名字一点也不陌生,她倒是很好奇那个小编修:

    “区区七品小吏却能得崔次辅青眼,那编修倒是很厉害。”陆诗酒又歪回榻上,慢条斯理道,“但您若不将他的名字告诉我,又要叫我如何留意他”

    雍王道:“他叫傅箫。”

    傅箫。

    难得的,陆诗酒居然听过这个名字。

    他是熙昌十四年的探花郎,少时便有才名,作得一手好诗赋。然而傅箫于做官一道上却似乎没什么天赋,于官场浮沉两年,竟一直只是个翰林院的七品编修,没被擢升半点。

    陆诗酒得以听说这个名字,却是因为那傅箫除了才华出众,还是个翩翩佳公子,生的一副好样貌。

    两年前殿试张榜后新科进士游街,年仅十八的傅箫作为探花郎自然也在其中。陆诗酒对游街不感兴趣,未曾得见那一日的盛况,不过倚红楼里的姑娘们自是有去看了热闹的,回来后都曾夸过傅箫的气质容貌。

    霞姿月韵的傅箫自此名动京城。

    可惜那傅箫一次也没到倚红楼来过,倒是叫姑娘们失望了好一阵子。

    陆诗酒想不出什么样的人才算是霞姿月韵,不过不知道怎的,脑中却浮现起今日书肆里遇见的那位公子的模样来。又忆起自己居然忘记问他的名字,她不由又有些懊丧。

    雍王轻咳一声:“酒儿。”

    陆诗酒回神:“啊。我刚刚在想,我是听说过这个傅箫的。”

    “他素有才名,你听说过也不奇怪。”雍王道,“不过他本人虽然才华出众,却官位低微,不足为虑。我想,崔昌鸿若是真要拉拢他,大概也是为了他的背景。”

    陆诗酒有些疑惑地迎上雍王的目光。

    雍王轻轻叹息一声:“他的父亲傅修言不仅是楷书圣手,受文人推崇,更是澄道书院的山长,桃李遍天下。如此有利的身份,如若不能为我所用那真是可惜了。”

    他眼中的冰冷一闪而过,待陆诗酒看向他时,便又已露出和煦的笑意来。

    大锦朝科举制度完善,由此民间也兴起了许多书院,或自由讲学,或为应试培训。

    澄道书院作为大锦的六大书院之首,现如今已经更像是一所略为自由开放的官学了。这家书院本是为培养学生的品行修养而建立,却不断有优异的学生进士及第,名气渐渐变大,书院便也开授六艺五经,重视起授课与考试来。

    澄道书院后来由朝廷赐了敕额,因着每一任山长都必须由进士担任,又提高了招收生员的门槛,只有举人经过考评后才能进学。于是这书院在人心中的地位越发重要,无数举子皆以能进入书院继续求学为荣。

    朝中官员之间牵牵连连,姻亲、同年都会成为一个人的资本。官场中同为澄道书院出身的也有不少,这些年发展下来,联合起来竟也是不小的势力。这傅箫是如今书院山长傅修言的嫡亲儿子,那便是与许多官员都沾了亲带了故,若说崔昌鸿想要拉拢他,倒是也无可厚非。

    难怪雍王要自己注意这么个人物。只是这傅箫既然从不入青楼,看来若想得知他的消息,也只有从他的同僚身上入手了。

    陆诗酒一边在心里思量,一边看一眼矮几上的莲花漏,再瞧瞧已打了个呵欠的雍王,笑了:“快戌时啦。您不回府去,今晚是要留在我这儿吗”

    一想到一团糟的雍王府,雍王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无奈道:“不回去了。”

    陆诗酒看他这样子,便知道定然是雍王府里头,张侧妃与白侧妃又吵起来了。她心里明镜似的,却也知道不必道破,只放缓了声音道:“可是困了我叫人进来伺候,您也好早些休息。”

    雍王叹口气:“还是你这里清净。府里的事情搅得我头疼。”

    陆诗酒笑了笑:“您若是高兴,什么时候来我这里都行。”

    桃儿把一直候在门外的雍王长随邱行引到屋里来,本想让他直接伺候雍王在书房里歇下。孰料邱行进来时附在雍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陆诗酒余光注意着,便看到雍王的脸色沉下来了。

    陆诗酒隐约听见几句“胭脂”“宫中”。胭脂姑姑驻扎倚红楼,常年负责传递情报,陆诗酒看雍王这神色,猜出邱行怕是从胭脂那里得来个不大好的消息。看着雍王与邱行进了书房,她只当方才什么也没听到,自己净了面,钻到卧房的黄花梨木拔步床里去,在柔软的床垫上喟叹一声。

    还是睡觉最重要。她把自己往被子里裹了裹,睡意很快便涌了上来。

    陆诗酒觉得自己睡得不太踏实。她从混混沌沌的梦里醒来,仍闭着眼,并不太清醒,朦朦胧胧间似是听到身边有谁悠长的鼻息。

    梨儿今天睡觉没打呼

    陆诗酒迷迷糊糊地想着。

    不,不对。

    她睁开眼。

    床边坐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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