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愣:
“王爷”
她这才稍微清醒,撑着身子坐起来,压低了声音:“您怎么过来了桃儿梨儿怎么谁也没告诉我一声”
“我叫她们都出去了。”
揉了揉眼睛,陆诗酒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困倦,声音里却还是浓浓的睡意:“您今天怎么啦”
雍王低声道:“我睡不着,便过来看看你。吵醒了你,是我的不是。”
他既然这么说了,陆诗酒知道也许是和邱行告诉他的事情有关,便也再懒得理会他心里的弯弯绕绕。雍王这人素来心口不一,陆诗酒困得不行,不耐烦动脑子,只管重新往床上一躺:
“那我可继续睡了。您愿意在这儿看便看吧。”
雍王轻轻“嗯”了一声。
陆诗酒闭上眼睛,说是要继续睡觉,其实在雍王这样的注视下也没法真睡得着,只能默默在心里数数。数到二十的时候,果然听见雍王开口:
“酒儿。”
陆诗酒无可奈何地睁眼:“您是真不困啊。出了什么事情,您说出来,我才好帮您分忧。”
“无非是朝堂里的事情,不说也罢。”雍王的神色有些沉郁,但他只是转开了话题,“倒是怀王,似乎这几日都未曾到你这边来”
他偏问起怀王来,却也不肯说究竟怎么了。
这是在瞒着自己
罢了。他愿意瞒着便瞒着,想来不是什么要紧事。倚红楼是雍王情报网中尤为关键的一环,若真有要事,是无论如何是避不过自己这里的。
陆诗酒隐约觉出雍王是因为邱行传来的消息而不痛快,她怔了怔,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意识到他正问起怀王,她定下神,故意抱怨道:“怀王早被偎翠馆那个柳缠烟勾了魂去,哪里还顾得上我这里。”
皇帝陛下的同母胞弟怀王,行事比雍王更加荒唐,以往也是倚红楼的常客了。这几日倚红楼对街的偎翠馆出了个柳缠烟,不知怎的却是入了怀王的眼,怀王因为柳缠烟而多日留宿在偎翠馆,对倚红楼这边便光顾得少了。
雍王听见陆诗酒的语气,忍不住笑了一声:“我的小姑娘好大的怨气。那柳缠烟与你不对付吧”
陆诗酒冷哼:“区区朱市妓,上不得台面,我才不稀罕与她不对付,多掉价。”
其实那柳缠烟也是正经曲院妓出身的头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本领也都是顶尖的,陆诗酒却要把她说成是地位极低的站街朱市妓,可见是对柳缠烟烦得很了。
雍王道:“是。她哪里比得上你了。”
陆诗酒还是困,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说着话:“最近都没什么有用的事情,无非是谁家的妻妾又不睦了,谁又包了外室,鸡毛蒜皮的,您也知道,我都让胭脂姑姑递消息给您了。”
“你做得很好。”雍王拍拍她,“你一直都很好。”
两人半晌无言。
陆诗酒在心里盘算。雍王妃的忌日是在秋天,眼下才入夏,这还离得很远,雍王总不该是突然想起雍王妃来,才深夜里到她这里伤春悲秋。
那可能他只是很想看看自己吧。
陆诗酒并不是一点也不知道雍王对自己有点超越了亲情的心思,但是她总不愿意去仔细想。有些事情,不是都能戳破了摆在明面上说的。
“若是将来,我失败了,你”
“嘘。”陆诗酒眼皮都没掀一下,“我困了。”
雍王不再说话,动作轻柔地为她掖了掖被角。
陆诗酒梦到雍王府。
她仿佛一夕之间回到四五岁的年纪,视线只够与花园里的灌木齐平。隆冬时节,花木被雪覆盖,园子里白茫茫的一片。她想看花,雍王便差人把牡丹移到土窖里拿火烤着,以求增温来催生花朵,没几日竟也生生做出了满园春色。
“我要那朵花。”
陆诗酒看到年幼的自己正奶声奶气地同雍王撒娇。
雍王拍拍她的头:“不要采花。只看不好么”
见小陆诗酒拧过去身子发脾气,雍王放缓了声音:“听话。母妃从来都不随便折花的,你忘了吗”
陆诗酒仰头看他:“我没忘。”
“母妃怎么说的”
“嗯母妃说,”小姑娘努力回忆着,“不折花,就能把好看的景色留给更多人看到。”
“母妃说得对吗”
小陆诗酒仔细想了想:“母妃说得对。我不折花了。”
雍王就又拍拍她的头:“好姑娘。”
雍王牵着她,在甬路上踏着雪色前行。大片的牡丹在雪中开得艳丽。陆诗酒皱皱鼻子,打个小喷嚏:“啊啾。”
“冷了”
“没有。”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糯糯,“我猜想是母妃想我了。”
雍王没有说话。
小姑娘仍在自顾自地讲话:“您说母妃去了很远的地方。那母妃什么时候回来呢,父王”
梦中花园的场景骤然破裂。
陆诗酒醒来时,天已大亮。她扭头看看床沿,并没有人。桃儿过来伺候她梳洗,低声道:“王爷天没亮就走了,没让我们吵醒姑娘。”
陆诗酒“嗯”一声,闭着眼睛漱了口净了面,迷迷糊糊地被桃儿推到梳妆台前坐下。桃儿从匣子里取了象牙篦箕出来给她篦头发,屋门打开,梨儿端着早膳回来了。
陆诗酒吸吸鼻子闻出味道来,不由得一脸嫌弃:“怎么又是红枣茯苓粥。”
“王爷临走前特意吩咐的,说是昨儿淋了雨,得注意身子,要姑娘必须喝掉。”梨儿把粥往陆诗酒面前一放,幸灾乐祸地笑。
陆诗酒无可奈何:“我不是非要挑小厨房的毛病但是就他们做茯苓粥这水准,”她摇摇头,“啧。”
认命地拿起调羹,陆诗酒意思意思舀了两下,便再也喝不下去了。她看看桃儿梨儿,漂亮的眼中盛满了期待和祈求:“我昨儿去茶馆的路上看到东市新开了间馄饨铺子。”
桃儿和梨儿笑吟吟地看着她。
陆诗酒站起身,推推她们两个:“好姑娘们,陪我去吃馄饨吧。”
个人嘻嘻哈哈出了房间。
陆诗酒起得太晚,这会已经是隅中,日头高悬,留宿的客人们早走了,楼里姑娘们多在补觉,正是倚红楼最安静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