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是二名女酒客,此时正在轻声低语,两人的手叠在一起,轻叩着桌面,看起来像是正在进行密报交接的两名女间谍,且两人的打扮的确有刻意复古的成分,如果没有猜错,可能是刚从漫展上下来,来不及换装酒瘾便上来了,于是先喝为快。
而另一桌的三名男酒客,其中一个已明显有醉意,果然是年轻不胜酒力,花语酒肆的烧酒便能把一个人灌醉,想必是涉世未深的学生,趁父母管束不力,于是换了家长的西装,拿上不算太多的零花钱,来到这样的廉价酒馆,一醉方休,缓角学业上的压力以及感情上的不顺人意。
“什么事情?”我漫不经心的问道。“看你一副为难的样子,难道是酒馆要裁员吗,这可是我第一天来酒馆上班哦。”我换了一副自嘲的语气说道。
酒馆开业好几年,生意一直不温不火的,若不是场地是茹姐老公父母在浦城的老家产,能否保持盈亏平衡在我看来都是个问题。
他紧抿着嘴,目光泛散地看着前方某处,接着又回头看我一眼。
“那个,老穆要订婚了。”说完,他叹了口气。
“哦,什么时候?”
我需要尽很大的努力,才能使自己保持冷静以不失平和体面。
小官蓦然转身去了后台,出来时手里拿着那封邀请函。“你自己看吧。”他将此递到了我手里。
我佯装第一次看到它。“哇噢,好高级。”我简单扫视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我的名字,那你去呗,沾点喜气回来,也让我感受一点好的运气。”
“对不起,我觉得还是要跟你说一声。”他淡淡的说,“虽然我不知道老穆会不会主动跟你说这事,他最近估计忙成狗了吧。”他在替自己的朋友辩解。
“这可是人生大事,能不忙吗?”我深吸了一口气,以平复自己的情绪。
“你…会理解并原谅他吗?”小官扭过头来看着我。
“这是他的意思?”
“不算是。”
“这个答案对你无关紧要,如果他想要,让他自己来问我好了。”我的声音略显僵硬,连同面部的表情都变得难看起来。
我用力吸了一口烟,再次深呼吸一下。
“但是,兄弟是手足,女人嘛,不过是其中一件衣服罢了。既然邀请你了,肯定是很看中你这个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更何况人家混的比你好。”
小官不再搭腔。
有酒客朝柜台走来,他站在收银机前,娴熟的操作起键盘。
我再次点了一支烟,并拿尚未熄灭的火柴棍点着了一朵已经干枯掉一半的玫瑰花瓣。
同时有酒客进入店内,并径直往柜台一侧的圆木凳上坐了下来。
体型壮硕,背后背着像是乐器类的装备。
“一杯精酿。”他开口说道。
我把灯揿灭在烟灰缸里,替客人接酒,然后递到他面前。
“新来的吗?”他问道。
“昂。”我淡淡的回应道。
他看着我,脸颊两侧的肉鼓鼓的,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置。
“和乐队的朋友一起练习了一会,太久没玩了,过过手瘾。”
我把位置腾出来,让给小官去接待。
除此之外,酒馆内只剩另外两桌总共三名酒客。
我拿着一瓶烧酒,走到靠近入口不远的桌,面对着玻璃窗的方向坐了下来。
几个月前,或是早一点又或者晚一点的时候,影子君和我在那间不足二十平的房间里,有过一场灵与肉的激烈交锋。
那天,他从外面回来,原意是要取回放在我家里的他的行李,我跟他说我准备好了谈一场恋爱,接下来的事情便变得有些不受控制,但我表现出来的极力迎合让他更加肆无忌惮。
哪里出了错?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的错?
如果全怪罪于那天下午的每一个举动,似乎有些轻率了。
又或许那天从一开始,他便把那当成是和我的最后一次,每个动作都在他的预设当中,极尽温柔之意。
然后,他离开了。
他爱我吗?或者说曾经爱过我吗?或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知道答案了。
我需要这样一个答案吗?需要吧,终归是一场付出,有所获也好,空欢喜也罢,谁的青春不是一场豪赌呢?
可这就是人生,不可控的人生。
事实上,他并没有对我承诺什么,任何与三个字有关的内容都没有对我说过,譬如“我爱你”、“我想你”、“对不起”之类的。
这么说也过于绝对,与三个字有关的他还是说过,比如“神经病”、“烦不烦”、“我累了”诸如此类便说过很多。
人人都将经历痛苦的恋情,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认识的很多朋友就没有经历过痛苦的恋情,而且目前为止,这此人两两一对,彼此是对方的初恋,结婚生子过得就挺幸福的。
每走过一段路,要学会好好复盘,以总结经验和教训,最重要的是记住当中的教训,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每天,都有可能是新生活的开始。
有时,当我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又或者某个午夜梦回的时刻,回忆起过往的种种,想到他曾经和我说过的那些话,即使是那些冲我咆哮或冷如刀子的词句,至今依然有些心惊肉跳。
但如今,这些都跟我没有多大关系了。
实际上,我也无需拥有撕心裂肺的难过,为一个从来就未曾真正拥有过的东西难过,这是脑子进水或被门夹坏了脑子的人才做的事情吧?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下班了。”小官走过来,在我侧面的位置坐了下来,“你没事吧?”
“嗯?”我看着他,神情迷离,注意力有些泛泛。
他扬起手表,在我面前晃了晃。
“到点下班了。”他说。
“噢。”我恍然醒悟。
站起来时,大脑有些失去平衡,小官及时的拉住了我。
走出酒馆,雨还在下着,且越来越密,我竖起衣领,双手环胸朝雨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