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统一天下不能靠谈恋爱啊 >第六十三章 故人思追
    云容摇摇头:“我不过刚到而已,他们也尽忠职守地拦了。只是殿下的阵仗未免有点太大,藏书阁人多眼杂,御花园里公主刚刚殒命,更是一片忙乱。”

    “殿下就如此自负,以为你能折断史官的笔,烧了他们的竹简,也能封住天下人悠悠之口么?”

    寒风从她身后呼啸而过,如同冰刀一寸寸地割过她的皮肉,也凝结了她的五脏六腑。

    少司命拿走了她第二片枯萎的杜若叶,告诉她,还剩第三世。

    可她之前,一直以为这是少司命许她的第一世。

    她清清楚楚记得六十年前,他在云梦菩提境答应她的话——

    “你与他必然重逢,可无欲无求便罢,若起了不该起的念头,如此三世,便要先后尝遍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

    她一直以为这一世是“求不得”,而她一出生,便与和嬴钺相貌几乎有八九分相似的嬴铄定了亲。

    而且,他的副将,是她曾亲手杀死,并在死前发誓生生世世追随他的嬴琮转世,洛玄璜。

    他们之间以命相连,她绝不可能将他认错。

    之后,她遇见了嬴铮,笑起来眉眼弯弯如峨眉月,仿佛从山水画卷中走出来的少年,他分明就是那个无数次化作蝴蝶飞入她梦中的呆书生,她拼尽全力才得回的人。

    她的心上人。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那些未能宣之于口的羞涩爱恋,那些风月无边的缱绻流连,前世今生,环环相扣,天衣无缝。

    ——直到阴差阳错,她不得不和嬴铄一起远赴蜀国,在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相依为命,百死一生。

    他再也不是当初的他,而她也再不是当初的她。

    他们是敌人,是战友,是指腹为婚的公子与小姐,是遥远异国的王后和质子。层层身份遮掩之下,她依然无可挽回地爱上了他。

    这一世,原来……

    是她的怨憎会,他的求不得。

    这世间有千千万万种因缘,可无论是哪一种,最后留在眼底温柔的亮色,依然是唯一的那个人。

    原来如此。

    她一直告诉自己,嬴铮和楚岺均不同,因为转世前后有太多太多的不同,他们原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然而,原来嬴铮变得冷酷坚毅,不是因为这一世的坎坷磨难,而是因为他原本就不是当初那个旭日骄阳般正直磊落、晓月星辰般善良纯粹的少年。

    他是嬴钺,是那个无情地利用楚岺均和她的信任,害他们国破家亡、生死永隔的战神太子。

    上一世,他是蓄意的主谋,她是无知的从犯,他们一同害死了楚岺均。

    这一世,她为了他,在他们大婚的那一夜,即将合卺礼成的那一刻,亲手杀了嬴铄……

    她想笑,可仰面向天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想哭,眼眶酸涩无比却没有泪。

    也是,她的泪在杀死嬴铄时就已流干了。

    就连念锦,也已经在几个时辰前永远合上了眼。

    她再也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

    她自诩文气所化,自以为史册在胸,洞悉世事,却终究为皮相与惯性所惑。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天意如此,只能怪自己……终究还是愚钝,看不清别人,甚至看不清自己。

    眼前洁白的雪地上开出了朵朵鲜红的花朵,宛如蜀国启明神庙里妖艳至极的问冥。

    她忽然想起了夕问冥。那位可恨又可怜的女人终于破除了心魔,离开神庙,不知现在如何了?

    “姑娘!”“云容!”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杂乱的呼唤声,眼前的重重幻影蓦然消失,她才忽然发现自己被荷衣搀扶着,依然站在残酷的现世。

    雪地上的朵朵红花,是她自己呕出的鲜血。

    “殿下,收手吧……”她听见自己嘶哑无比的嗓音,“这位年轻的大人,是司马家最后一个孩子。可殿下也要知道,这世间能写史的人虽不多,染血的史册更是不少,但发生过的事情,永远也不会毫无痕迹。殿下为夺王位所行之事,摆在历史上并不罕见,可若是连历史的真相也要抹杀,那才是真正的遗臭万年……”

    嬴铮面上有了一丝焦急,“云容,你刚经历了变故,气血两虚、心神不定,容易被人诓骗。天色晚了,我让舒岳马上送你回府去。”

    他依然温言相劝,仿佛她真是一个不谙世事,几句话就能哄过去的小女孩。

    被谁诓骗?被你么?

    她在心里冷笑,但心头剧痛,已经再也没有开口争辩的力气。

    “孟姑娘,请吧。”舒岳依然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儒将,客客气气招呼宫女把她扶进了马车,向宫外驶去。

    夜已深了。若在往常,马车定不能这样随随便便地放出宫去。

    但是,现在宫中没有人不知道太子已执掌了大权,马车由太子最信任的舒将军驾车,就是最有效的开门令牌。

    马车轱轱辘辘还没行驶多久,忽然停下了。外边的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又重新缓缓行驶起来。

    似乎越来越慢。

    云容缓缓睁开眼,对旁边一脸担忧的荷衣安抚地笑笑,抬手撩开了车厢前的帘子,“洛将军。”

    驾车的人背影猛地僵住了。

    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你换走了舒岳,是因为想问我什么吧?现在没有其他人了,你怎么又不敢开口了呢?”

    黑衣少年缓缓转过身来,面色凛如寒霜,“公主殿下……有留下什么话么?”

    “留了。”

    少年将军的眼睛在刹那间亮如寒星,又在一瞬间熄灭。

    “她只给我留了一句话。说她对不起我。”

    许久没有再湿润过的眼眶,终于多了一片酸软的水汽,“她哪里对不起我了?她和我一样,不过只是一颗受人操纵的棋子而已。不过,我亲手杀了我爱的人,我罪有应得……而她,却是眼睁睁被她心爱的人欺骗,家破人亡,再也活不下去……”

    洛玄璜的喉结滚了滚,眉眼阴沉,却没有说话。

    “洛将军,你很崇敬武安君,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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