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侯爷难哄 >第三百六十一章 “那药你少喝。”
    万籁俱寂,夜色中,扎西安静听着屏风那侧传来的缓和呼息,缓缓侧头,松一口气,许久才轻手轻脚地掀开薄被坐起身。

    窗外一丝皎洁月光无声倾泻进来,照亮屏风外的一小块地方。

    扎西披上外衫,拎着木屐赤足踩到地上,宽大的衣摆垂下,像是鹤羽一般,轻轻遮住了过分纤瘦的足腕。

    窗外的人似乎是已等待许久,抱臂靠在柱上,月光自他身后披过来,侵染了半边肩头。

    抬眸与他对上,扎西面不改色拢了拢滑下肩头的外衫,以目光询问他进展如何。

    那人将头上斗笠往上一拨,露出张轮廓分明、又满是风霜的脸,眼底不动声色流过震惊之色,张了张口,“你……”

    扎西飞快抬指抵在唇上,侧耳细听身后,无奈,朝他打了个出去说的手势。

    男人沉默着往后退了退,看他提着木屐的手撑在窗棂,轻飘飘地翻身出来。

    雪白的袍拖在窗上,像是白鹤身后的尾羽,一直到巷子深处的那棵树下两人才停住,扎西弯腰将木屐放到地上穿好,随意理了理衣摆,低声道,“你来的比我想象中快些。”

    男人习惯性地抿唇,背在身后的左手穿戴手甲,在月色下闪着凛凛寒光。

    “一接到信就往这边赶了,”他声音哑得可怕,又像是许久都没开口说过话,甫一开口先把自己给惊了一下,慢吞吞抬眼看他,“你还在喝药?”

    这话已是笃定的语气,扎西淡淡笑了下,没有应答,“我先帮你找个地住罢,过两日就该查的严了,你是生面孔,不好落脚。”

    男人出于本能地压低斗笠,“不用。”

    “那药你少喝。”

    他仿佛只是为了与乘夜归来的故人草草见一面,略点了点头,不自然地多叮嘱一句就转身离去。

    扎西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背影,风一吹,才发觉只穿着木屐的脚有些凉。

    他低头看看神情淡漠,甚至是有几分冰冷,一只脚的踝骨轻轻蹭了下另一只,苍白的皮肉下透出淡青的经脉,脆弱的仿佛是凛冬覆在枝头的厚雪,不知在何时会簌簌散落跌入凡尘。

    “呵……”

    他叹气,乏乏地踢了下脚边的石子,拢着外袍慢慢走了回去。

    掀开窗子,扎朵的呼息声仍是平稳,他小小松口气,褪去木屐,轻巧地翻回去,回到床上躺下。

    黑暗中,另一张床上的人睁开了眼,不安地咬着食指,神情很是受伤委屈。

    扎西默默翻了个身,背对着屏风那边,恨恨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草木的清苦带着涩,又混了许许多多的腥气,浓黑的汤药盛在瓮中,他面无表情,一碗一碗地往喉中灌。

    五脏六腑搅合在一处的疼,恍惚间竟能听出骨节被打碎又重新牵连起的破碎声,他躲藏在小屋中,仅剩的被褥钉在墙上挡住光以避免让人发现,无数次咬住手腕咽下痛呼,双眼熬得血红。

    现在喝药已不会疼了,亦或是疼习惯了。

    扎西木然地眨了眨眼,指尖像是痉挛地抓了下枕巾,唇边下意识地勾出一抹与神情截然相反的生动弧度。

    他揉了揉僵硬的脸,怅然若失地合上了眼。

    清早,窗外若有若无地传来几声鸟鸣,檐下碎玉子随风轻轻拂动,更远处似乎有三花的咪咪声,好像是刚睡醒就急着跑去小花园扑蝴蝶。

    顾长云揽着云奕沉沉睡着,熟悉的松香夹着一些其他的气息萦绕在两人身侧,床头摆歪了的锦盒托着两串软镯,在窗前纱帘投下的花影中泛着莹润的光泽。

    檀木串不知所踪。

    皮肉亲密无隔紧紧相贴的温热感使人沉醉着迷,顾长云衣襟早被不安分的某人弄乱敞开,依顺本能地,半梦半醒间按着云奕的后腰往上托,云奕呢喃一声,光洁细腻的长腿与他缠在一起。

    投下的一小块阴影中,深檀色的流苏上缀一枚和田玉珠,颤颤地垂在外面。

    近秋,那些蝶循着桂花香飞的不高,三花这两日得了趣味,日日要腻在小花园里没头没脑地追着蝴蝶跑,累的倒头就睡,饭量都大了不少。

    顾长云闭着眼,先探出手顺着柔韧的弧度拨了拨那枚玉珠,果然见得云奕无意识地往自己怀里蹭,人还没醒全,就已出于本能地小声哼哼讨绕。

    顾长云俯首将脸深埋在她肩窝,闻嗅沾了自己气息的地方,云奕怕痒,不小心抬膝顶住一处,惹得他忽而停住动作,眸色登时晕染开深意。

    可惜昨晚云奕哭了许久,现如今眼角的绯红还未消下去,模样瞧着说不出的可怜和委屈,顾长云到底是爱怜,没有继续作怪,强忍着往后退开些许,安静凝视她的睡颜。

    思绪渐渐飘远,不由得拐了个弯转到那些令人头疼的风风雨雨上——云卫说如苏柴兰的人离去前曾去过多处,不幸被选中的诸位大人怕是在劫难逃。

    顾长云眼尾向上一挑,眸中划过锋利,最初云奕递他的那封信浮现轮廓,看起来如苏柴兰只是随意点兵,涉及的各方势力都有……亦或不是随意,要的就是将各方都搅合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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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仅仅只是惊讶了一瞬,萧何光第一没去关注离北的动作,仍是坚持不懈让人乔装打扮来找他的茬。

    打他入朝堂也没给从文臣摸爬滚打上来的这位不对付,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非要时不时地过来刺自己一刺,有时是笑里藏刀的示好,有时又虎视眈眈发狠要他的命。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也是个随心意办事的主儿。

    这些不痛不痒的人能算得上不足挂齿,毕竟他无论行军打仗,还是盘踞京都都没必要看这些人的脸色,只有一人。

    念及此处,经年累月冷得发麻的心猛地一缩,生疏地涌上些丝丝缕缕的涩意。

    三千精兵折损战场,生还者一律隐姓埋名解甲归田,曾经的部下要么是被调去穷乡僻壤之处,要么就是分到了一些无足轻重的地方打下手。

    ……憋屈。

    顾长云神情茫然一瞬,愣愣地盯着头顶芙蓉帐上某处出神。

    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帝王之术皆是如此,然扪心自问,他当真心甘情愿如此吗。

    强行压制在心底的暗色隐隐有冲破牢笼之势,他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怀中的人轻哼着贴上他的喉骨,猝不及防打断这场未酝酿成的狂风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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