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争端一般都是由闲来没事只知日日骑马谩骂打架的西凉给惹起的。
大晋虽地广物博,将士英勇,但也甚缺同诸如西凉一般的无赖国的战事经验,每次交战,两国几乎都打了平手。
那西凉也是个鸡贼的,见双方实力相当,自己获胜几率渺茫,打上个四五月便拍拍屁股退回去逐草喂马了。
虽然抢不到大晋的地,但西凉金银财宝一类的贵重物品抢得可不少,也让他们尝到了一些甜头,是以,当时西凉几乎每两三年就要来扰一次大晋,好抢些东西占些便宜,大晋百姓只觉不堪其扰,却又无可奈何。
好在,这一局面在三十年前有了转机。
彼时,先皇驾崩,祁玉初即位,又适逢新都城良安大旱,不怀好意者散布谣言,只说这是天谴,一时举国震动,各处骚乱频发,西凉趁此出兵,还多派出了比平时多两倍的兵力,看架势却是要把大晋的西北十二城给拿下。
有悲观者听到这消息,只痛哭国将不国已。
彼时的祁玉初登基,国内骚乱亦需平定,自己手边能派去西北的军队,仔细算来竟就只剩了当时林皇后的娘家,江南将军府中的越洋军。
是以当时的祁玉眉头紧皱,思前想后还是紧急传了圣旨让当时的越洋军赴边疆抵抗。
时人并不看好这一战,毕竟,大晋的百姓谁人不知,这越洋军自古以来都守着江南水域,只打过水战杀过倭寇,哪里抵得过人高马大且陆战经验丰富的西凉人?
但那一战,越洋军还是赢了,且把西凉赶到了百里之外,虽然越洋军付出几乎全军覆没的惨痛代价。
那西凉,经此一役,伤亡惨重,却仍贼心不死,只暗中积蓄力量,十五年前再次重返开战,只说要一雪前耻。
彼时的祁玉早已褪去初登基时的稚嫩与青涩,大手一挥便让当时的大将军王猛携万军出征,却不想这一打就是十年,王猛还一连吃了几个败战,被西凉重又夺回了三十年前失去的疆土。
不仅如此,西凉还有朝西北十二城反扑的趋势。
五年前,陈载今便是在如此紧急的战况下主动请缨,携了当时民间自发组成的铁鹰军赴西北,历时整整五年,才一举再次击退西凉。
是以,陈载今如今这一战,在大晋百姓心中,同三十年越洋军那一战有同等的分量。
城门打开,陈载今携着铁鹰军大部队缓缓入城,黑色旌旗随风飘扬,隐约可见其中缀着的硕大的“鹰”字。
见到将士们,一众守候的百姓都欢呼起来,更有甚者还敲起锣鼓放起了鞭炮。
大晋旧习,将士休战归家,应设宴三天庆贺之。
只不过在设宴之前,需得让将士休沐上个三五天好让其与家人团聚。
是以一众熙熙攘攘的部队行到最后只余零星几人,将士们大都随了家人归了家。
陈载今今日卸了盔甲,仍似未出征前一般着上一袭白衫,配上精致的眉眼,端的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姿态,在一众粗鲁的武将中格外显眼。
混在人群中的年轻女郎目光都偷偷跟着陈载今,胆子大的,还直呼陈载今的名讳要朝他扔帕子。
陈载今只冲着下方温柔一笑扬手以示拒绝,这一方笑容又是让众姑娘脸红心跳了一番。
从良安城门始,过平遥大街,左拐绕过三坊七巷,相府的马车一般都在那儿候着。
五年前,李庭兰便是在那儿,含泪送别了陈载今。
彼时李庭兰尚未及笄,头上还盘着两个小团子,脸颊上还带着未褪去的婴儿肥,一双杏眸包着泪,就那么不舍地扁着嘴让他万事小心。
陈载今摸了摸怀里的仔细用帕子包好的礼物,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起了微小的弧度。
今日,这份及笄礼终于能送出去了。
果不其然,陈载今一拐弯,抬眼便望到了相府熟悉的马车。
只不过今日,路口多了一辆缀红顶的香车横亘其中。
陈载今方行到巷口,一抹粉红色身影径直从车里跳了出来,大声冲他喊道:“怀古哥哥!”
嗓音尖细柔美,直引得旁的路人纷纷侧目,目光流连,间或小声交谈。
那姑娘一袭逶迤拖地粉红烟纱裙,头上仔细挽着的梅花琉璃钗随着姑娘的动作左右摇摆,光彩动人。
正是如今圣上膝下最宠爱的女儿,也是当今太子祁桓的胞妹——嘉荣公主。
路人的目光让嘉荣内心稍有些得意,目光若有似无地横扫过了身后相府的马车。
她特地让人把马车停在了李府的马车前边,有一半是为故意气气李庭兰罢了。
只不过今日,预想中的李庭兰却没有出现。
陈载今万想不到会在此处见到嘉荣,心里虽有些诧异,脸上仍旧是如沐春风的模样,翻身下马规矩地朝嘉荣行了礼:“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怀古哥哥,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你我之间,从不需此等虚礼。”
陈载今闻言,笑了笑:“公主又在说笑,臣与公主尊卑有别,此礼万不能省。”
又略微寒暄了几句,陈载今见天色渐晚,忙行礼辞别,翻身上马欲离开。
嘉荣忙想上前拦住,车上随行的宫女似是觉得这般不合礼数,忙下来拉住了嘉荣。
嘉荣挣脱不开宫女的束缚,心里有些怒火。
再看着陈载今离开的背影,心里的不平更甚,嘟囔着嘴使起了小性子,望着陈载今离开的背影道:“怀古哥哥就那么讨厌嘉荣嘛?连和我多说一句话都不愿吗?”
陈载今还是第一次遇到除了李庭兰之外这般难缠的姑娘,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但自幼所读的诗书所习礼仪时刻提醒着他,他不能直接不发一言就驾马离开,于是便只能下马朝嘉荣走去。
“私见外男乃宫中大忌,公主尚且年幼不知礼数,陈某理当主动避嫌,并无不喜公主之意。”
陈载今离开又折返本就让嘉荣意外,这一番话又让小姑娘心里泛起了一丝丝甜蜜,还有什么比心上人担心自己更让人开心的事呢?
“那我的生辰宴你会来吗?”
“微臣如若无事,理当赴约。”
陈载今双手拘礼一字一句地回话,虽看起来只是臣子对居于高位的公主的正常回应,但配上陈载今那张俊俏的脸,嘉荣只觉整张脸都在发烫,趁着一旁的宫女不在意,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往陈载今手里塞:“这个香囊就当是给怀古哥哥的庆功礼了。”
陈载今刚想推拒这烫手的香囊,嘉荣早就跳上车催着马夫赶车了,期间还不忘探出头让陈载今一定不要忘了自己的生辰宴。
陈载今看着手里的香囊,只觉一阵头疼。
好容易摆脱了嘉荣,相府的小厮迎了上来,嘘寒问暖了一阵,这才帮陈载今牵了马。
陈载今掀帘上车,预想中傻乎乎的人并没有乖巧地坐在车厢里等着他。
小厮说,府中出了些事,她没能赶过来。
陈载今心中有些失落,但又想不出这缕失落是从何而来。
骏马喘着粗气,载着陈载今的满腹不解,驶向夕阳中。